所謂的「崇高」,咸認為最早由希臘哲學家朗吉努斯(Longinus, 213-273)所提出,他曾在西元前第三世紀的著作《論崇高》中寫道:「崇高是從偉大心靈中響起的音符」[註1]。這樣的哲思在十八世紀得到的最大迴響,不外乎是貝克(Edmund Burke, 1729-1797)於1757年發表的著作《對崇高和美麗的概念起源之哲學探究》(A Philosophical E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Our Ideas of the Sublime and Beautiful )。貝克的前驅包括John Dennis (1657-1734),他對崇高的概念著重於上帝的權能,及其令人畏懼的審判;以及John Baillie (?-1747),其1747年的著作《論崇高》(An essay on the sublime)則關注崇高的對象能引發觀者什麼樣的感官感受,並且相信「浩瀚」(vastness)與「統一」(uniformity)是其中之二[註2]。除了上述三者之外,其他哲人如Joseph Addison (1672-1719), 休謨(David Hume, 1711-1776), Jean-Baptiste Dubos (1670-1742)等也有相關的論述。不過,與眾多前驅有別的是貝克賦予了「崇高」一個相當獨特的、生理學上的定義:
當然,首先將崇高與恐懼連結在一起的是詩人James Thompson(1700-1748)於1726年的詩作〈季節〉(Seasons),許多藝術家均深受影響。但貝克截然的劃分了「美麗」與「崇高」,並將二者視為兩種不同類型的美學快感:前者是「愉悅」(pleasure),而後者是「欣喜」(delight),由於欣喜源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所以任何能引起欣喜的事物都是崇高的。另一位重要的哲學家是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其1764年的論文〈對美麗和崇高感受的觀察〉(Observations on the Feelings of the Beautiful and Sublime)被視為是浪漫主義文藝運動的基石。透過這篇論文,他闡明了崇高與美麗的主要的差異在於人們所經歷的情感程度。康德將崇高感描述為既能引起享受但又令人恐懼,而美麗則是一種令人愉快的感覺:例如,夜晚是崇高的,而白天是美麗的。高大的橡樹和孤獨的陰影是崇高的,而花壇、低矮的樹籬是美麗的等等。康德並且將「崇高」與觀者覺察到「無限」(boundless)與「無盡」(infinite)時感受到的壓力連結在一起。
格宋的山崩(The Fall of an Avalanche in the Grisons)
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810。(圖片來源:TATE)
威尼斯— 日落與漁夫(Venice - Sunset, a Fisher)
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845。(圖片來源:TATE)
他指出,在透納之前的畫家們將海洋視為一個連貫的物質,完全水平且光滑;然而透納的海洋卻傾向於瓦解、無限的破碎,無法測量亦非水平。其次,透納海景的另一特色是喜歡消除前景以聚焦於遠景,這樣可以省略前景那些不完整的事物,而大大拉近了觀眾與畫中海面的距離。此外,關於畫中的人物,透納似乎喜歡在岸邊安排約二十或三十名人物,讓他們扮演旁觀者的角色。拉斯金認為透納的這種美學必定與崇高的概念有關:透過形狀和線條的消解,來促使觀眾跳脫慣習,從而獲得極限的觀看體驗。拉斯金在書中亦針對林布蘭(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等幾位畫家進行全面的色彩分析,並指出人們對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看得清楚而澄明。然而,正是在這種模糊中,崇高的維度得以被打開。透納對太陽的描繪亦是如此,結合了輪廓的分解與物象的真實。觀眾透過在光影效果中自我教育,將眼睛從對景物的沉思,提升到理念的沉思,而這正是藝術中「崇高」的定義。[註4]
波濤洶湧的大海和殘骸(Rough Sea with Wreckage)
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840-45。(圖片來源:TATE)
此次聯合文創與倫敦泰德美術館合作,在中正紀念堂推出透納大展,將這位跨世紀大師的偉大藝術成就首次展示在臺灣觀眾眼前,完整涵蓋了透納的創作生涯:包括從1790年代初期到1840年代高峰期的精彩油畫作品,如早期旅行寫生的英國風景Morning amongst the Coniston Fells, Cumberland(1798)、描繪雪崩的山景The Fall of an Avalanche in the Grisons(1810) 、與傳統對話地的歷史風景畫Apollon and Python(1811)及Story of Apollo and Dephne(1837)、描寫威尼斯水景的Venice- Sunset, a Fisher(1845),以及晚年趨近於抽象的Stormy Sea with Dolphins(1835-40)、Rough Sea with Wreckage(1840-45)等精彩巨作。此外,也特別精選了一系列的水彩與版畫作品,用來提醒大家透納也是此二領域的佼佼者。
展覽共分為七個單元,第一個單元展示藝術家早期描繪英國風景的畫作;第二個單元提供了一組美麗而威嚴的山景,特別適合傳達崇高的理念。其次是一系列透納較不為人知的「歷史風景畫」,也就是在壯闊的風景中安插進神話故事等題材的畫作。再其次是一系列以水為主題的威尼斯景觀,對這個水都進行了抒情的詮釋。接著是一系列令人恐懼的海上風暴,以及一系列具有啟發性的海天交會的景觀,喚起觀眾的感官體驗與無限遐想;最後,是透納晚期的風景畫:因趨近於抽象而引起爭論,卻開創了現代繪畫的無限可能性。為了證明透納的開創性,以及時至今日「崇高」的議題仍然繼續被當代藝術家們熱烈討論,展覽特別挑選了Richard Long, Olafur Eliasson, Mark Rothko, Peter Doig, Roni Horn, Lisa Milroy等十餘位當代藝術家的繪畫、攝影與裝置作品共同展出,以展開一場穿越古今的對話,當然也說明了展覽的豐富性與可看性。
[註]
1. Dorsch, T.S., Ed. Aristotle/Horace/Longinus: Clasical Literary Criticism. London : Penguin Books, 1965 (pp.100-108) 2. Andrew Ashley & Peter de Bolla eds., The Sublime: A Reader in British Eighteenth-Century Aesthetic The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pp.87-100) 3. Burke, Edmund. A Philosophical E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our Ideas of the Sublime and Beautiful. Ed. James Boulton,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1958. p.39 4. 參閱John Ruskin, Turner, Trad. De Philippe Blanchard, Paris, L’Atelier Contemporaine,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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