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心理健康崩潰,該如何救回沉迷手機及社群的孩子?
在《失控的焦慮世代》書中,社會心理學家海德特探討以玩耍為主的童年逐漸沒落、以手機為主的童年抬頭的趨勢,歸納出智慧型手機、社群媒體和大型科技,成為全球青少年心理健康崩潰的主因。(編按)
文/強納森.海德特(Jonathan Haidt)
洶湧的痛苦
我與青少年的父母交談時,話題往往會轉向智慧型手機、社群媒體和電玩。家長描述的情況不脫幾種模式,其中一種是「衝突不斷」:父母試圖訂立規則並努力執行,但電子設備實在太多;孩子有各種理由跟父母吵,力爭放寬限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孩子有太多規避限制的方法。結果,家人之間一天到晚為此爭執不休。維持家庭儀式和家人之間基本的互動愈來愈困難,感覺就像在抵禦不斷上漲的大浪,這股大浪不僅吞噬父母,也吞噬孩子。
和我交談過的家長,大多數人的故事並不是什麼已確診的精神疾病。相反地,他們有一種潛在的不安,擔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正在發生,擔心孩子因為上網時間愈來愈長而錯過了什麼──實際上,幾乎是錯過了一切。
但有時候,家長告訴我的故事黑暗得多──他們覺得失去了孩子。波士頓的一名母親告訴我,她和丈夫為了讓十四歲的女兒艾蜜莉遠離社群平台Instagram,做了諸多努力。他們目睹IG對她的傷害。為了限制她使用IG,他們試了各種保護程式,試圖監控並限制她使用手機上的應用程式。結果家庭生活淪為不斷的衝突與抗爭,艾蜜莉最後找到繞過限制的方法。她進入母親的手機,關閉手機裡的監控程式,並威脅父母,若重新開啟程式,她就自殺。這個實例讓人不安又心痛。她的母親告訴我:
感覺唯一能讓她擺脫社群媒體和智慧型手機的方法就是搬到荒島上。她每年夏天都會去參加為期六週的夏令營,那裡規定不准使用手機──其實是禁用任何電子設備。每次我們從夏令營接她回家,她都是正常的樣子。一旦她又開始使用手機,就會恢復到之前焦躁、憂鬱的狀態。去年我沒收她的手機兩個月,另外給了她翻蓋手機,結果她又恢復正常的樣子。
這類故事如果是發生在男孩身上,通常涉及的是電玩(有時是色情內容),而非社群媒體,尤其當男孩從玩票的休閒玩家(casual gamer)過渡到重度玩家(heavy gamer)時。
我認識一位木工,他告訴我,他的兒子詹姆斯現年十四歲,患有輕度自閉症。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詹姆斯的學業成績與柔道表現進步顯著。但學校停課後(當時詹姆斯十一歲),他和妻子買了一台遊戲機PlayStation 給他,因為必須「讓他在家裡有點事做」。起初,這台遊戲機改善了詹姆斯的生活──他非常喜歡遊戲和社交。可是當他開始長時間迷上電玩《堡壘之夜》(Fortnite,又譯《要塞英雄》),他的行為開始出現變化。
「就在那時,沮喪、憤怒和懶惰一併爆發。就在那時,他開始對我們發脾氣。」這位父親告訴我。為了因應詹姆斯突然改變的行為,他和妻子沒收他所有的電子產品。結果詹姆斯出現了戒斷症狀(withdrawal symptoms),包括易怒和攻擊性,他拒絕走出自己的房間。雖然他的症狀在幾天後有所改善,他的父母依然覺得進退兩難,表示:「我們試著限制他打電玩,但他除了線上交流互動的網友,並沒有其他朋友,所以我們能限制他多少呢?」
無論故事的模式或嚴重性如何,家長共同的感受是他們被困住了,覺得無能為力。大多數家長都不希望孩子過著以手機為主的童年,但不知怎地,這個世界已然改變,任何父母若想抗拒或對抗它,將讓孩子陷入社交孤立的處境。
接下來我將拿出一些數據,證明有大事在發生,並且早在二○一○年代初,某個影響深遠的現象就已經發生,導致年輕人的生活發生變化,心理健康急遽惡化。但在深入研究這些數據之前,我想先與大家分享一些家長的心聲,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不知怎麼被網路世界捲走,而他們現在正努力救回孩子。
浪潮開始
二○○○年代,幾乎沒有跡象顯示,青少年精神疾病危機即將到來。然而,二○一○年代初,情況突然發生變化。每個精神病患的病因都不只一個;總是牽涉到複雜的背景脈絡,涵蓋基因、童年經歷、社會因素等。我的焦點是,為什麼在二○一○年至二○一五年期間,許多國家的Z世代(以及一些晚生的千禧〔Y〕世代)精神病發病率都在上升?而老一輩的嬰兒潮世代或X世代受到的影響卻小得多?為什麼青少年出現焦慮和憂鬱的比例在全球同步走高?
葛瑞格和我在二○一八年初完成了《為什麼我們製造出玻璃心世代?》。但當時的數據只到二○一六年,所以我在本書做了更新,添加之後發生的最新情況。在美國政府每年所做的一項調查中,青少年會被問到一系列關於吸毒的問題,以及一些心理健康的問題。比如,你是否經歷過長時間的「悲傷、空虛或消沉」?是否長時間「對你原先喜歡的大多數事物失去興趣或感到厭煩」?在九個關於重度憂鬱症狀的問題中,若有「五個」以上的答覆為「是」,這些人會被歸類為極有可能在過去一年經歷「重度憂鬱症發作」。
從二○一二年左右開始,重度憂鬱症發病率突然大幅上升。根據絕對值(二○一○年以來新增的病例數),女孩的增幅遠大於男孩,這可從明顯上升的統計曲線得到印證。不過,男孩的起始值比女孩低,因此根據相對值(自二○一○年以來的百分比變化,我會一直使用二○一○年為基線),男女孩重鬱症發病率的增幅相近──大約都是一五○%。換句話說,國高中青少年憂鬱症的比率大約增加了兩倍半。這種增幅發生在所有種族和社會階層。二○二○年的一部分數據是在新冠疫情封城前後收集的,在那個時間點,美國每四個國高中女孩就有一個,在過去一年經歷一次重鬱症發 作。二○二一年的情況更糟;二○二○年之後,曲線更是陡峭上升。但絕大多數的上升情況在新冠疫情大流行之前就已發生。
激增的本質
二○一○年代初的青少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需要「搞清楚誰從什麼時候開始受到了什麼傷害」。準確地回答這些問題,對於理解激增的原因並找出扭轉激增的潛在方法極為重要。這正是我和團隊所要做的。
深入分析更多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數據後,我們找到揭開這個謎團的重要線索。第一條線索是,上升的病例幾乎都與焦慮症和憂鬱症相關,而這兩種心理失調被歸類為內化型障礙(internalizing disorders)。內化型障礙的患者會感到強烈的沮喪與消沉,並將心理失調的症狀內化。這些患者感到焦慮、恐懼、悲傷和絕望,反覆陷入負面思考、無法自拔,且往往退出人際關係與社交活動。
反之,外化型障礙是當個體感到沮喪與消沉時,將症狀與反應外化,針對的是他人而非自己。這些情況包括行為障礙(CD)、不易管理憤怒情緒、暴力傾向,或是做出高危險行為。在各個年齡層、文化、國家,女孩和成年女性出現內化型障礙的比例向來較高,男孩和成年男性則多半出現外化型障礙。儘管如此,這兩種障礙都會找上男女,而且自二○一○年代初以來,兩性罹患內化型障礙的病例都上升了,但外化型障礙的發生率相對變少。
內化型障礙的發病率大幅上升,受訪者是自稱找過專業人士、接受過各種診斷的大學生。數據來自各大學所做的標準化問卷調查,再由美國大學健康協會(AmericanCollege Health Association)彙整。憂鬱症和焦慮症的統計曲線圖一開始就遠高於其他心理疾病,在相對值和絕對值上也都高於其他心理疾病。在二○一○年代,罹患心理疾病的大學生持續增加,幾乎都是因為焦慮症/憂鬱症病例增加之故。
第二個線索是,病例激增主要集中在Z世代,也有一些年齡較小的千禧(Y)世代瓜分了一些病例。圖1.3顯示四個世代的受訪者自評在過去一個月,「大部分時間」或「所有時間」感到緊張的百分比。在二○一二年之前,四個世代都沒有出現明顯變化的趨勢,但二○一二年之後,最年輕的Z世代(該世代在二○一四年開始進入調查所涵蓋的年齡範圍)感到緊張的比例開始急遽上升。下一個年齡組(主要是千禧世代)也上升,但幅度不大。最年長的兩個年齡組則相對穩定:X世代(一九六五至一九八○年出生)略有上升,嬰兒潮世代(一九四六至一九六四年出生)則略為下降。
●本文摘選自網路與書出版/大塊文化出版之《失控的焦慮世代:手機餵養的世代,如何面對心理疾病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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