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刀子刺入心臟」那麼痛─殘酷的霸凌問題為何如此猖獗？

文／小川仁志

霸凌是什麼？

不管在哪個時代，想必都存在霸凌問題。當然，隨著時代背景的不同，霸凌案件的數量可能多少有所增加，特別嚴重的事件也會受到大眾關注，以致於現代彷彿達到霸凌的高峰期。但這或許受到案例調查手法改變的影響，也可能是媒體報導的擴散造成的印象。

然而事實上，霸凌問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真正消失的。為什麼呢？這就是人類的本性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吧。在推斷結論之前，先讓我們思考所謂的霸凌，其本質究竟是什麼。

一般認為霸凌是許多人集結起來聯手攻擊一個人的行為。像是班級中的霸凌、職場上的霸凌等等。但霸凌並不一定侷限於「多對一」，也可能像老員工仗勢欺負新人那樣「一對一」的霸凌。重點是，其中一方擁有壓倒性的較強地位或力量，而另一方處於只能挨打、無法還手的被害狀態。同時，霸凌並不僅限於肢體的暴力，言語暴力或刻意忽視的冷暴力，也是霸凌常見的手段。

因此，霸凌不僅僅是對於身體，對心靈也會造成傷害，這是霸凌最大的特徵。在日文中，我們經常用「陰濕」一詞來形容霸凌行為。

「在背後說人壞話」，在日文裡寫為「陰口」，其中的「陰」已經明確傳達了這個字的內涵，因為陰口，也就是在當事人不在場的情況下，說當事人的壞話，貶損其形象，這確實如字面上的意思，是典型的陰險手段。有人認為嘲笑和戲弄是霸凌的開始，但這種行為終究至少還是在當事人面前公開進行。

如果是在當事人面前，即使說的話不中聽，也遠比在背後說人壞話還好得多。至少當事人還看得見對方的攻擊行為，還有機會當場反駁。但如果是遭人背後中傷，當事人是看不見對方，也沒機會親眼看見攻擊行為。因為未知，所以形成了一種難以想像的恐懼。如果不知道攻擊的源頭，根本就無法反駁。這樣的行為真的太卑劣了。遭受看不見的敵人攻擊，必然會承受相當大的壓力，受害者的心靈往往就這樣被撕裂，而這正是霸凌者所期望的。

我經常形容霸凌就是將一把刀子刺入心靈，就像直接刺入心臟一樣殘酷。實際上，確實有人因為心靈受傷而輕生，因此，「刀子刺入心臟」這樣的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多數情況下，霸凌者只是動動嘴巴而已，因此他們可能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但實際上他們是在往別人的心裡插入刀子，每個人都應該要意識到這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

既然霸凌如此卑劣又危險，為什麼依然如此猖獗，而且無法完全杜絕呢？這就是問題所在。

每當我思考霸凌問題時，總是會想起英國思想家湯瑪斯．霍布斯的「萬人的戰爭」。霍布斯認為，如果對於人類放任不管，人類有一天終究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開始互相鬥爭。這就是「萬人的戰爭」，也就是萬人對萬人的戰爭。根據他的想法，人們應該一齊將權力交給統治者，以消除這種鬥爭。

為了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鬥爭，而將權力交給統治者，這確實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國家正是基於這樣的機制來運作的。不僅僅是國家，學校也是如此。學生們將一定的權力交給老師，在老師的管理下遵守規矩。也因為老師保持警覺，霸凌事件才不致發生。按理說，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那麼，為什麼霸凌問題仍然存在呢？由霍布斯的「萬人的戰爭」觀點來看，我們可以想像兩種情景：一個是「看守人的逃避」，另一個則是「萬人的逃避」。

按理說，老師應該善盡看守人的職責，管理學生，以避免學校出現「萬人的戰爭」。然而，卻有許多老師對霸凌問題視而不見。霸凌事件曝光後，我們也經常看到校方尋找各種藉口，聲稱他們的調查顯示並沒有霸凌問題的存在。這很明顯是應當負責秩序管理的看守人，逃離了自己的崗位，也就是我說的「看守人的逃避」。

那麼，「萬人的逃避」又是什麼意思呢？如果老師和校方都不管用，那唯一有機會阻止霸凌的，就只剩下校園內的學生自身了。然而問題就在於，除了加害者、被害者之外，其他學生如果都只成為旁觀者，同樣有對問題視而不見的狀況存在。

這麼一來，霸凌問題根本就不會消失。如果有人能對加害者說「你的行為很卑劣」或「你是錯的」，或許可以阻止這種刺傷心靈的行為。然而，如果所有人都逃避，就完全沒有人能夠阻止霸凌事件的發生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真的想要消除霸凌問題，恐怕只能將權力交付給更強大的一方，例如安排警察進駐校園，或在校園各處安裝監視攝影機等等。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應該會有人抗議自由和隱私被侵犯吧。然而，如果每個人都繼續逃避眼前的霸凌問題，犧牲既有的權利恐怕也只是不得已的做法。特別在霸凌問題層出不窮的現代，我們可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現代人的心理病態：優越感與炎上

最近，或許不只我一人感受到，社會因為新冠疫情而變得緊張不安。實際上，全球各地都出現了各種對立。在美國，種族對立的激化導致BLM運動在世界各地蔓延。在日本，也有所謂的「自肅警察」問題，也就是針對染疫者的歧視，以及對疫情期間持續營業的店家進行騷擾。疫情期間，甚至在家庭內的暴力行為也有增加的趨勢。

在情勢緊繃的大環境之下，弱勢者往往容易被當作情緒發洩的出口。我們常聽到「優越感」這個詞，也就是指試圖讓自己站在比對方更優越的立場。這樣的心態之所以普遍，主要還是因為內心不滿足所造成的吧。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就能看清楚現代人為何如此渴望優越感。現代社會，幾乎每個人都懷抱著各種不滿的情緒。我們的社會正處於一個高度成熟的階段，經濟的大餅逐漸縮小，人們彷彿愈來愈難看到未來的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新冠疫情的大流行無異於讓狀況雪上加霜，使得人們原本就很浮動的情緒沸騰至巔峰。

這麼一來，就會需要一個出口來釋放這些不滿情緒，而加害者傾向選擇能夠讓自己獲得優越感的對象作為攻擊的目標，這種狀況往往容易導致霸凌事件。當然，霸凌的主因還是在於看對方不順眼，這麼一來，比較引人注目或作風特殊的人就容易成為被霸凌的對象。

一般而言，霸凌一個態度相對強勢的人，並不是那麼容易，因此加害者通常會針對那些比較柔弱乖順的人。

如果眼前沒有比較好欺負的對象，或者霸凌者的心態扭曲執著，即使對方很強大，他們也會先想辦法孤立對方，使其處於弱勢地位，可以說是為了欺凌一個人，不擇手段到如此地步。這種先孤立再攻擊的做法，自古以來就有，但如今似乎變得更加普遍。

無論在網路世界或現實生活，肆無忌憚的集體暴力行為已經愈來愈猖獗。社群媒體的「炎上」現象便是其中一例。一旦在網路上有人鎖定目標，率眾發動攻擊時，來自全國各地的網路鄉民便會群起而攻，即使這些人可能與當事人之間根本無冤無仇。更嚴重的是，許多鄉民是在根本不了解來龍去脈的情形下就衝動攻擊。不，應該說，會在網路上跟著群眾言語攻擊的人，大多數都只是因為有樣學樣，隨之起舞，其實根本就不了解事實原貌和當事人吧。

這種性嗜優越感以及喜歡圍觀炎上好戲的社會現象，無疑已是現代人一種普遍的心理病態，這種心態也為本就常見的霸凌問題火上澆油，我們應該對此深深警惕。

課堂小結

• 如果對於人類放任不管，人類有一天終究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開始互相鬥爭。

• 為什麼霸凌問題仍然存在呢？由霍布斯的「萬人的戰爭」觀點來看，我們可以想像兩種情景：一個是「看守人的逃避」，另一個則是「萬人的逃避」。

●本文摘選自麥田出版之《成為大人的第一堂哲學課：用哲學找出你的人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