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瑞典重視工作生活平衡？落實平等從Lagom精神出發

你知道瑞典政府保障勞工一年至少有「二十五天有薪假」嗎？瑞典的老闆們甚至向員工要求，盡量「不要打擾」他們的下班時間。為什麼瑞典公司的日常，在台灣或是其他國家卻行不通？他們怎麼做到的？一起來認識瑞典的Lagom─「剛剛好」生活哲學。（編按）

文／瑞典劉先生（劉晉亨）

「剛剛好」的中庸之道

瑞典被認為是國際社會的模範生，不論是人類發展指數、性別平等、國際聲譽、永續發展等，各項排名都名列前茅，國際新聞上不乏眾多稱讚瑞典的版面，甚至一度被稱作是人類史上最接近烏托邦的社會。這個人口直到二○一七年甫破一千萬大關的「小國」，孕育了全球家具龍頭IKEA、時尚成衣大廠H&M、串流音樂 Spotify、老牌車商 Volvo、家具商伊萊克斯與電信設備龍頭愛立信。

擁有多項傲人成就與世界第一如此顯赫的「家世」，讓許多國家都想複製瑞典的成功經驗，事後卻發現此路似乎只在瑞典通。也有不少和瑞典人打過交道的人和我說，瑞典人好難懂。每個國家呈現的現況、美好與不美好，其實都有背後的歷史與人文因素，若想深入理解瑞典，可以從他們奉行的核心價值開始探討。

瑞典語裡有個詞被奉為生活圭臬──「Lagom」，指的是一種不多不少的哲學、只要剛剛好的學問，一門追求平衡的藝術。「Lagom」貫徹在瑞典生活各種層面，也根深柢固於瑞典人做決策的行為之中。瑞典人經常開玩笑，填問卷時，一分到五分的評比，通常會避填一與五，在二三四徘徊，不喜歡給出極端的答案。

我覺得最接近 Lagom 的中文翻譯可能是「中庸之道」，此精神在瑞典人的團體相處中體現得最為明顯：要保持和諧、融入不突出。

舉例來說，一大群人參與的跨部門會議裡，每個人都能充分發表意見非常重要；情侶之間，雙方都是獨立又平等的個體，要彼此尊重對方的一切；就算是冰天雪地的戶外公車站，大家依舊保持一段距離等公車，給予你我一個剛剛好的空間。Lagom 哲學造就了現代瑞典平等博愛的民族形象。

Lagom 影響之下，瑞典人追求工作和生活的真平衡，認為工作是為了滿足更美好的生活，生活不該被工作占據。一天八小時的標準工作時間，大家到了公司的目標就是想提早下班。努力加班並不會被賞識，反而被認為效率不彰。我有一任老闆平日工作盡心盡力，但請我們下班後盡量不要聯絡他，除非緊急事件；他也不曾在上班時間以外的時段打擾我，連想用手機通訊軟體聯繫，都會事先徵求我的同意。

瑞典政府保障勞工一年至少二十五天有薪假，大多數公司會給三十天，導致七月與八月的瑞典經常鬧空城，大家都想在最風光明媚的夏天休假出國玩耍；或是前往鄉間小屋過過日子、親近大自然。每到夏天，常常收到郵件自動回覆說放假六周，是很一般的瑞典公司日常。看在辛勤工作的美國人或臺灣人眼裡，可能心想「天啊，這樣公司怎麼運行啊」，但事實上，這個國家也沒有因此垮掉。

家庭生活是瑞典人最重視的一塊，下班後應酬陪顧客這套亞洲做法，在這裡行不通，公司和顧客不應該占據家庭時間。此外，瑞典還有非常強勁的反賄賂政策，我待過許多間公司，幾乎都會要求我在入職前閱讀並簽署反賄賂條款，嚴格規範我選擇合作廠商的標準，比如說合作廠商候選人要請客吃飯，都得再三考慮利益關係才能夠答應。

除了 Lagom，其衍伸而出的「人人平等」在瑞典也是積極被實踐的社會指標。

以性別來說，瑞典向來被國際評為女性在職場上最受公平對待的國家之一，經常能看見一定比例的女性高階領導層；國家乃至教育體系也鼓勵更多女性投入傳統上由男性主宰的科技職位，比如工程師或軟體開發人員。

二○一九年時我服務的公司是一間電信公司，男女職員比例七比三，公司立下願景要在二○二三年達到五五波，擬定了眾多計畫以吸引更多女性優秀人才。一年一度的國際婦女節更是大舉慶祝，強調唯有做到真正的男女平等才會有更好的業績，不同的性別視野能帶來不同的活力與刺激。

很顯然地，性別平等已經成為西方國家的顯學，但矯枉過正的情勢也經常遭受批評，瑞典同樣有反思的聲音，檢討著是否已達成「真平等」，還是僅僅為了平等而平等，但其出發點是良善的。

值得一提的是，某些其他文化看似禮遇女性的貼心紳士舉動，在強調平等的瑞典可是犯忌。美國來的男同事曾經在開會時非常紳士地幫同行的女同事拉椅子，這個舉動卻惹惱了女同事。又比如搭電梯，待門一開，傳統美式禮節應先禮遇女性出電梯，但瑞典並沒有這個習慣。

在瑞典，女性不期待擁有「特權」，所謂的性別平等，是把性別因素完全給拿掉的平等，我有的你也要有；我沒有的也不會要你有。

性別平等僅是入門最基本，瑞典企業更強調機會上的平等，保障不同的種族、性取向、年紀、背景、家庭情況等等的差異，不會成為錄取或升遷的考量。面試時，求職者若沒有主動提，雇主一般來說不能直接詢問私人問題，因為私人問題有時候的確有可能成為雇主考量錄取與否的因素。我最常遇到的狀況是在面試之後，兩個人都走出了那間辦公室，在等電梯或閒聊時，才試探性地詢問年紀或婚姻狀況等，畢竟是以閒聊的名義，比較避嫌。

另一方面，不論大企業或小公司，瑞典雇主皆以能提供多元文化的環境自豪，認為「多元性」是刺激公司開發成長的關鍵。雖然近十年適逢西歐與全球的政治向右傾，強調多元性和多元文化偶爾會被認為是鄉愿或是追求無謂的政治正確，但如此浪潮的確威脅著瑞典社會及職場的文化多樣性。即便如此，在人人平等的大前提之下，瑞典的職業不分貴賤，也沒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瑞典從小就是適性發展，定位並培養自己真正的才能以投入就業市場。

瑞典的學校教育乃至家庭教育都提醒孩子「你沒有比別人更好」，要尊重並感激每個人對於社會的貢獻。

如是之故，在瑞典的公司內，頭銜變得沒那麼重要，縱使是CEO也不能期待擁有特權，員工信任的是你的能力足以領導公司，而非頭銜。領導者對於公司政策除了要以身作則，也得虛心接受來自員工的批評指教。瑞典首相曾在某個電視節目裡演了一齣幽默的情況劇，描述他把用過的髒杯子放在水槽裡沒洗，被內閣廳的員工抓包要求改進。

瑞典有著貫徹如一的普世價值和博愛平等的中心思想，不僅體現在個人實現，也體現在家庭與工作。如此長期的薰陶與堅持之下，才成就了一個被稱作是接近烏托邦的社會，如今也繼續在遭逢保護主義與極右政治影響的全球情勢下，努力貫徹著引以為傲的瑞典模式。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之《斯德哥爾摩宜居指引：劉先生的十二年瑞典駐地觀察與剛剛好文化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