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鳳／娘家的計程車

那日應友人之邀到他家餐敘，因是店面式的住家，停車位不好尋，便叫了計程車。上車後習慣性地環視一下車內清潔度，腦中隨之浮現過往幫父親清潔計程車的畫面。

早年軍人待遇微薄，想多賺點錢的父親提早退伍，用退伍金貸款了一部計程車營生，以為七口之家從此生活無虞。然而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美好，計程車靠行要靠行費、每月要還車貸、扣油錢，後來因父親老邁，又多請了一位運將輪班，工資一分不能少，如此所剩僅夠一家子的伙食。為減輕父母壓力，高中的我開始半工半讀貼補家用。

在那個計程車還沒有冷氣的年代，大熱天坐計程車的確不好受，車子若再顯得髒兮兮，乘客就不會有再搭乘的意願。為讓乘客留下好印象或記住車牌，我和大弟小弟三人每個周日一早會在家門前洗車，趕在九點前清潔完畢，好讓父親出車。

讀國中的大弟和念國小的小弟清洗外部，我清潔內部。有次聽到大弟對小弟說：「我們算輕鬆的，姊姊清理車內，尤其是頂棚、手把，都要一直仰著頭，那才難洗。」聽得我好動容。但和每年夏季在酷暑中開著火爐般的車四處奔波載客的父親相比，一周一次的勞動真的不算什麼。

幾年下來，不分寒暑，姊弟仨以「殷勤洗車」間接幫父親招攬生意，這是我們唯一能分勞的工作。婚後搬離娘家，兩年後在三軍總醫院生完老大要出院，彼時尚無高速公路，跨縣市車程遙遠，身體微恙的父親仍堅持要送我們回中壢租賃處；那是我唯一一次乘坐自家計程車，也是我和它最後的一面。

車子營運因沒有盈餘，最終過戶給靠行公司。兩年多後，父親也離開了我們。和計程車的緣起緣落，是我青春歲月中一頁難忘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