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任／吉兆

愛情長跑好像是個童話，是聽膩卻少見的老派。2013年初識，在相遇的第十年，我偕內人登記。

愛就是想當你的提款機，原本人生觀務實，「為使遺產順利分配才考慮結婚」的我，在十周年前夕被內人淡淡地問婚。伴郎當過幾次，圓桌坐過幾回，我們目光原只有海島婚禮或日本神前式，但這些需要的遠不只財力。台北是我們年輕時流動的盛宴，十周年那日，我們一早以台鐵移動，目標是大安區戶政事務所。

清早，台鐵裡的人群依然各自奔赴，世界不帶光暈的如常運作。我們同時看見角落一對思無邪的賓士貓兄弟，一如十年來的有些時刻，貓的目光透明，天下無事。理性上這些並不相關，但我如此感激將之視為吉兆。

太過早起，內人枕在我肩上睡著。車上我第一次細翻花井達的攝影集《祝！結婚した》，裡面都是婚禮無人知曉的發光角落。

手抱紅貴賓，戴著耳麥隨時要衝上前的會場驚喜人員；比打光更亮、著婚紗的新人，背景有正在偷窺的耶誕老人；在町家廚房，媽媽餵著全套白無垢、肚子餓極的新娘小食；新娘捧著照片，替只能這樣參加的父親謝酒。

錢湯家族在自家浴場拍照，在小食堂的歡樂婚宴，整條老街動員的復古歡呼……各種不在意鏡頭的笑容。

幸福的家庭絕對不只一種樣子，相愛的心像寶石一樣折射各種可能性的光芒，我的眼睛被扎得濕潤。

結婚書約不只兩個人的事，本題答案也非雙方家長（雖然他們天使般的不熱衷社交見面又充滿祝福）。登記前夜，我們回溯，鄭重地找了兩位守護者在結婚書約簽名，當見證人。

第一站是信義區，這裡依然寫實，若有亙古的巨樹、永業的大樓，都是這三十年拔地而起的。內人找掙到高樓窗景辦公室的密友，永動機（編註：指無須外界輸入能源、能量或在僅有一個熱源的條件下便能不斷運作的機械）般的他覺得我們太不盛大，會議懸著，把我們拎到整面LED隨時濺出光燦來的微風松高，隨意走進Texas Roadhouse擺整桌；鬆開的領帶，福杯滿溢的Margarita，這是信義區的祝福。

第二站是東門，捷運站五號出口轉進永康街，這條走了十年的路是理想的生活，耳機裡是新浪潮，一首歌後可抵達有台北最好音樂的咖啡黑潮。鄭重請老闆在書約簽名時，我甚至比登記那日更淚光閃閃。

婚後生活依然會吵些朋友臉書按笑臉的架，如內人只是忘了開車帶我出門兜風，那晚我就賭氣不擦保養品。「反正我又老又醜你也不能拿我怎樣！」「分手的話財產要均分，我們誰的財產比較多還不知道勒──」大家臉書按笑歡騰之餘，看透婚姻是「圍城」的朋友留言：城裡城外，風景果然不同。

而十年到底像什麼感覺，十年像是每一天。

把一日一日連起來，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