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時觀察樹木變化 可預先判斷天氣、了解環境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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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崔斯坦．古力（Tristan Gooley）

樹木的訊息

撰寫本書期間，我到北義的波隆那去工作了一小段時間。某天休假時，我計畫走上山丘，就從拜丹特河（Bidente River）邊開始，並朝著亞平寧山脈（Apennine Mountains）山腳處的某道山脊前進。我沒有這個地區的地圖，但是同時，我也隨身攜帶著世界上最美麗的地圖。

基於情感上而非實用上的理由，我想在健行開始時，碰碰河水。因此我從高拱橋的下方，循著潺潺的流水聲，尋找一條安全的路徑下到水邊。我走過一台車，一邊後照鏡掛著一個袋子，這是個線索，漁人有時候會把誘餌袋掛在車外，這樣惡臭才不會留在車內。最了解最佳下水路徑的人，莫過於當地的釣客了。不久之後，我便在樹葉間發現一個缺口，並循著一條泥濘的小路往下走。

我在河邊找到親水的黑楊樹，我還蠻享受觀察河岸兩側的樹木有何不同。天然的水道總是會遵循蜿蜒的路徑，它們筆直流經的距離，永遠不會超過自身寬度的十倍，而這代表每段河流都一定會有一個內彎處和一個外彎處。

水流在外彎處會流得更快，也會侵蝕此處的河岸，淘下的東西則是會沉積在內彎處，因而改變河岸兩側的特徵。我站在內彎處，這裡有個淺灘，並越過河面望向遠處更陡峭的對岸。我腳邊有數十株楊樹苗，許多都在膝蓋高度，在圓圓的鵝卵石間奮力求生，且全都在河流為其布置好的全新沃土中蓬勃生長。在遠處的對岸，楊樹則是相當雄偉，高聳指向天際。我們會在外彎處看見年長的植物，內彎處的則是會更年輕的植物，因為水流會侵蝕外彎處的植被，並替內彎處的植物提供生長的苗圃。

我在水邊待了一陣子，欣賞著勇於冒險犯難，也在此處展開生活的野花。我的目光停駐在歐白英鮮黃色的花藥和深紫色的花瓣上，接著我抬頭看向河岸對面楊樹的樹枝和樹冠，其中最雄偉那棵的形狀，告訴我前面等待著的，是充滿挑戰性的一天。

我繞過耕地的邊緣，並在守護建築物和葡萄園免受強風侵擾的柏樹間找路。當時是九月，空氣中充滿葡萄磨碎後甜膩的氣味，同時伴隨著柏樹的香氣。隨著我愈爬愈高，地勢更為陡峭外，地面也更滑了，我好幾次都沒踩穩，而我的手腕撞到尖石處，也滴下一道細細的血流。我花了好幾分鐘，才找出最適合的路線：我想要土壤裡的樹根帶來的穩定性，卻不需要跟低處的樹枝搏鬥才能穿越。

大約一小時後，我找到一條獸徑，通往一個缺口。這讓我可以俯瞰兩座小丘頂間的陡峭的盆地。一條厚重的明亮綠色帶子，從兩座山峰之間的鞍部，往下延伸到下方的山谷中，我一臉驚訝望著這個帶狀區域，上面竟然半棵樹都沒有。

樹木矗立在兩側，甚至是更高處，但這條厚實的帶狀土地上卻一棵都沒有。這肯定不是因為耕作過的結果，因為地勢太高也太陡峭，且外觀也完全不對。土壤對樹木來說非常完美，更高處的樹木也證明了問題並不是海拔，但是這塊土地上，依然長不出半棵樹。背後肯定有個原因。

解答幾分鐘後出現，我在土地上看見一道驚悚的傷疤，大約位在我選擇的路徑左側一百公尺處。從邊緣窺去，我可以看見一大片裸露的區域，土壤是紅褐色的，並遍布著參差不齊的巨石，最近有過一場山崩。假如我們沒看見樹木，那要不是大家都想要這塊土地，不然就是沒人要。我先前看到的厚重帶狀區域，其樹木都是命喪在土壤滑坡所帶來的無從想像威力之下，這是場無可阻止的黑暗雪崩。草和其他矮小的植物已開始重新占領土地，添上了一抹生氣蓬勃的綠意，但樹木還沒再次站穩腳步。而接下來幾個小時間，我也更加小心翼翼注意我的腳步。

稍微往上了一點之後，我注意到身旁的橡樹，現在比我在較低的山谷處，看見的偉岸身影還矮了，那些樹上都覆蓋著常春藤。而橡樹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也全都放棄了，現在是由針葉樹稱霸，有幾棵頂部茂密的松樹，從一些冷杉間冒出頭來。我繼續往山上前進，直到松樹被一叢叢的刺柏取代。

在較高樹木溫暖潮濕的陰影中度過幾小時後，我現在身處低矮的刺柏之間，感受著更乾燥也更強烈的太陽熱氣。樹冠高度也往上升了，使我第一次有機會觀察周遭土地的全貌。

我在其中一棵更高大的刺柏下，盡可能尋找狹小的陰影遮蔽，並在那坐了幾分鐘，以便更仔細研究土地和天空的完整特徵，卻出現不少令人擔憂的線索。

我在那天剛開始時看見的少數幾朵友善的積雲，已經變形成高聳的塔狀雲，且爬得比遠處的山脊還高。天空現在披上一層愈來愈厚的乳白色捲層雲面紗，而且飛機雲，也就是高空的飛機後方帶出的細長白雲，也變得更長了。所有跡象都顯示要變天了，我聽見並感受到幾陣強風，而標誌著前方山脊的寬闊積雲下襬，也正快速變化，每分鐘都愈來愈高，這是個更為迫切的跡象，表示氣流不穩定，很可能會有暴風雨。這可不是繼續往上的好時機。

不把山頂或其他定點當作目標，也是可以很快樂的，這樣也讓我比較容易做出理智的決定。我喝光一水壺的水，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就掉頭往山下走。

河邊那棵高大的楊樹，好幾個小時前就預測到這一切了。其在南側擁有更粗大的樹枝，樹枝數量也更多，且整個樹冠也在好幾十年間，受到盛行的西南風形塑，但是我從歐白英的花朵抬頭望去時，便能看見樹木正在對抗一種不是每天都會見到的風。這是棵彆扭的樹，它的外觀因強大的東北風而扭曲，風向將樹冠吹歪，朝向長期趨勢的反方向。楊樹正在低聲說著壞天氣就要來了，而我那天是絕對不可能順利抵達山頂的。

樹木會向我們傳遞訊息，有關我們需要知道的事，而我們可以選擇去閱讀它。我先打雷前先一步回到山谷，坐在一根柏樹樹樁上，並帶著感激的笑容，從衣物上拍掉刺柏的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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