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逸／粉紅魅惑

某個爽朗的季節造訪金門，偶然聽聞住宿附近有「粉紅湖」，於是特地驅車前往一探究竟。此處範圍遼闊，但不知怎麼難以找到確實地點，曲折來到一條荒野小徑，碰到三三兩兩同樣一臉茫然張望的遊客，最終發現防風林下一個深深凹陷的池塘。烈陽罩頭，淺淺的池水看起來真的像一碟冰鎮草莓牛奶。

這個世界到處都有粉紅湖，科學的解釋是水中大量聚集的光合菌造成了這種浪漫效果，不過這碟草莓牛奶的浪漫指數讓人存疑。我看到的那個小魚塘正逢旱季，乾涸焦土大範圍包圍一抹胭脂紅，末日絕境般的湖岸龜裂如鱗，四周散落著枯骨般的倒地殘木，空氣中浮動著一股原始的泥沼腥氣，就視覺上來說，氣氛比較接近死亡金屬搖滾，而不是小情歌。

看起來是如此柔美，但很抱歉有點臭。費茲傑羅擅長描述頹敗虛榮的浮華世界，小說裡色彩與明暗的運用極其講究，比如《大亨小傳》裡白的無瑕，綠燈的慘。這位對色澤高敏度的作家寫短篇小說〈幸福的殘垣〉，反覆描述一位婦人家裡裝潢與服飾全是「炫耀、俗氣、令人作嘔的粉紅」，把粉紅寫成了一種糜爛的色澤。當時讀到這則故事，心裡只想：費茲傑羅到底對粉紅色有什麼偏見？粉紅色也是可以很可愛的啊。後來看其他故事，發現只要他筆下人物穿著粉紅色衣服出場，幾乎準沒好事。

任何粉紅色的花看起來都是合理的，羞紅的粉臉或粉紅色的湖也是。然而粉紅是一種神魔之間的曖昧顏色，人們對它的評價在清新脫俗與俗不可耐的兩個極端中擺盪，你很難具體形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