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琳/金縷衣

連假南返,身體的水分被不再熟悉的高溫蒸騰;無奈輕裝返鄉,身上沒有更薄透的衣物可替換。拉開衣櫃,一袋袋尋找能為我褪去黏膩的服裝。用力拉開櫃門,那熟悉的羽絨衣也隨之蕩漾。

蓬厚的羽絨衣是二十幾年前的舊時款式,不似現在講究輕暖;當時羽絨外套才剛上市,填充愈厚實,反應愈是熱烈。街上行人穿著五顏六色的外套,像一朵朵棉花糖,為冬日增添了幾分甜蜜的熱鬧。外套是來自大姨的禮物,剛收到時,我就愛上了這宛如天空的一片淺藍。觸感更是像雲朵般柔軟,只印有一處不起眼的商標,其餘部分沒有半點圖案。

怕冷的我將它視若珍寶,喜愛它的溫暖,每日常伴。騎單車時,風鑽進領口中被它包裹,我彷彿踩著踏板便能升空;午睡時,它緊貼著我的臉頰,護著我易擾的美夢。它更是記錄我學習的勳章,胸口的一塊僵硬淺黃是沾染化學藥劑造成的羽絨灼傷,袖口沾染的鐵灰更是我一筆一畫堆疊的日常。母親知道我對這件外套的喜愛,總在冬日來臨前,親手幫我刷洗、曬晾;年復一年,數以十載。後來我離家北上,為減少行李重量,厚實的它只能暫放家中,逐漸淡出我的生活。

直到前往大陸,怕冷的我從菊花初綻就感受到空氣中的微涼,梅花乍紅的北風料峭更瑟縮難擋。年節返台,忍不住向母親提起帶去的冬衣抵不住寒風夾雜薄霜。媽媽聞言,從櫃裡重新拿出許久未穿的羽絨衣,遞到我面前:「一直沒丟,果然派上用場!」

外套還是如往日蔚藍,袖口已不見往日筆墨沾染,只剩下胸前那一小塊不起眼的淺黃。我訝異衣物怎能十年如往,母親很自豪:「每年冬天我都會把它重新洗一遍再晾乾。」

我想起熟悉的場景,母親擔心我將衣物洗壞,總是親力親為,我倚在門上陪母親聊個幾句也算略表心意。她坐在大盆旁,先是雙手交疊搓揉衣物,再執衣刷細細刷去頑垢、汙漬。經浸泡,再以清水反覆搓洗,晾曬後重新收藏。那些我不在家的日子裡,母親刷洗衣服時,綿密的泡沫是否洗去我年幼時的頂撞?衣刷是否將家人相伴的少時回憶重新刷亮?我接過羽絨服,湊近鼻子嗅了嗅,樟腦香裡還混著淡淡的冬日暖陽;我想即便花落離枝、遠走他鄉,披上它便有了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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