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有懷孕的可能嗎？

「有沒有需要去樓下驗血，還是我們直接做陰道超音波？」

「不需要。」我回答得堅定。

我有驗孕的習慣，一直都有。就像我有節食的習慣。攝像頭進入我身體後，畫面上出現兩根晃動的竹竿。

「確實懷孕了喔！妳看，寶寶的腿在踢。」

我迅速把眼睛眨了兩下，這是我嘗試過百遍最有效脫離夢境的方式。奇怪的是，眼睛睜開，場景沒變。

下一秒我突然聽到心跳聲，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聲音愈來愈大，我的頭愈來愈暈。已經很久沒坐船了，可是我覺得好暈，地板好晃。醫生說了什麼我完全聽不到，只看到她的嘴開開闔闔。出了診間，我不想去批價，便跑到路上觀察路況和車輛。

如果衝進車陣，斃命的可能性比較大？還是殘廢？但我不想殘廢，我不拖累任何人。風大了，我有點冷，只好走回醫院。頭好麻，我是要中風了嗎？

回想方才的場景，因為月經一直沒來，掛了婦產科好服用催經藥。我很常因為這種事看醫生，從小只要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月經就會不停或是不來，所以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玩笑。

妹妹約了等會兒要跟我到醫院附近的素食餐廳用餐，她傳來的LINE訊息把我拉回現實。兩點半就看完醫生，四點半我還坐在大廳，沒有去批價。觀察著來就醫的人們，不斷試想是我比較慘還是他們比較慘。

點開手機打給媽媽，一聽到她在開車，我就不敢接話了。只說沒事，打給她是因為無聊，並告訴她我和妹妹晚餐會在外頭吃。

那頓晚餐，我只意思意思地吃了幾口，妹妹知曉有異，我仍說沒事，只是很煩惱之後要申請什麼學校、不知道語言能力證書什麼時候過期。還有不知道回國是不是對的，畢竟剛分手的男友是我所遇過對我最好的人。

後來，成家之後的每次崩潰，讓我無數次回想起那天。如果我衝向馬路，如果我直接上樓簽手術同意書。

做出決定的那個午夜，媽媽含著眼淚，叮囑我要永遠記得這天，以後人生路上發生任何事情，關乎命運的，關乎機遇的，都跟這個孩子沒有關係。「妳的決定就是妳的事情。」我聽進去了，我可愛的孩子，是從此最珍愛的寶貝。

只是每回抱著馬桶哭，想把頭埋進去再也不拿出來的時候；心痛到無法走路，感覺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時候；彼時不可置信地向醫生詢問的那句「有懷孕的可能嗎？」總一遍遍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