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花／鸚鵡亦有情

那年十六樓陽台意外飛來一隻虎皮鸚鵡，粉筆藍羽毛的牠喊著不標準的：「小胖！小胖！」由於當時並沒有相關社群或愛鳥協尋社團，只得收留，取名「小鸚」。養了一陣子發現牠喜歡自言自語，怪寂寞的，便與外子帶牠到鳥園相親。

鳥園老闆辨識出牠是男生，於是放進母鳥籠裡，才一會時間，彷彿摩西分海，母鳥全撤到兩旁，老闆因此抓出小鸚，再關到另一個母鳥籠裡，但還是相同的結果。老闆笑說：「牠人緣不好喔，沒有女生喜歡牠。」

嘗試第三個母鳥籠，這回有隻綠色小母鳥慢慢走向牠，「二人」漸漸開始對話，老闆定義「兩情相悅」，後續又交代，「如果不想繁殖，不搭鳥窩即可。」從腳的膚質，很明顯看出是老夫少妻。

這天開始，小鸚有了小莉。

來了嬌妻，小鸚更喜歡高談闊論，有時我們客廳看電視，牠像對小莉解說劇情，嘰嘰喳喳個不停，我們忍不住喊：「小鸚安靜。」牠又對小莉嘰喳兩聲才住口。

小莉來自繁殖鳥園，離開籠子容易緊張，每次放風，小鸚總得在籠外不斷鼓勵愛妻。好不容易小莉步出籠子，便見牠弧形胸腑不斷劇烈起伏，似乎快承受不住心臟的跳動。於是小鸚亦步亦趨，引導牠在屋內閒逛。

家裡的狗對牠倆特別好奇，喜歡湊前聞聞嗅嗅，這嚇得小莉四處飛竄。有回不慎掉入電視櫃後面的窄縫，我和外子緊張得不得了，小鸚也飛翔呼喊，小莉則以極度驚恐的音調回應。好不容易從窄縫間拾得小莉，牠倆立即展現歷劫重逢的甜蜜恩愛。

小莉與我感情甚好，牠總是輕輕用鳥喙撫摸我穿過籠子的指頭，慢慢地，生怕弄痛了我。小莉個性沉默安靜，與牠說話時，牠便抬起一側的眼睛端詳著我，如同牠嫻靜溫柔聽小鸚說話一樣。

某日驚見小莉突然有了大肚腩，圓圓鼓鼓垂在身體末端，我和外子錯愕，是蛋嗎？鳥園說沒有巢就不會下蛋呀！莫非腫瘤？我們議論與猜測，決定找時間詢問醫生。

工作、家庭，忙碌中耽擱了這事。幾天後的假日，狗狗一早不安騷動，我安頓好家事，又從市場回來，無意間瞥見綠色的小小身影靜靜臥在籠子底部，小鸚則哀默站在籠內樹枝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狗狗在鳥籠邊嗚咽了一整個上午。

次年，帶狗就診時與獸醫聊起，他表示小莉死於卡蛋，只要卵生動物都有這難產問題。雖然醫生安慰我，鳥兒太小無法助產，可我這無知的飼主，卻斷不了自責的念頭。

生死有命，我無法對小鸚解釋這道理。因為承不住思念的重量，牠從那天起便再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