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蓉×劉子新／陪學生走一段路

過去我們一起讀過的，雖然不見得直接成為妳的寫作素材，但也許能在將來，化鑄成妳的寫作養料，或者人生信念……

訓練過程中，開拓學生的眼界

●王麗蓉

我在嘉義女中任教國文，但並沒有教到子新。不過我負責訓練她國語即席演說，一個星期至少兩次，持續超過半年。這期間，除了訓練，師生之間，頻繁交流與溝通，比體制內的一周五節國文課，或者導師班的學生接觸還要多。畢竟是一對一教學，而且課程自由，不受一般教學框架限制。我自己是覺得，訓練國語即席演說，有點類似古代私塾師生模式，可以自由闡述很多的理念。

子新在學校的作文，我有借來看，只是為了了解她的風格和優缺點，才知道在訓練時要補足哪些，不過我並沒有跟子新直接談論她的文學創作，畢竟這並非訓練演說時的要務。演說和文學創作的方向不太一樣，雖然我們在訓練演說時，也會探討到和寫作相關的題目：例如〈作者與讀者〉。而那時，我也會說一些我對文學創作的看法，包括所謂的純文學、通俗大眾文學，甚至影視IP都有，不過我畢竟並非訓練作文，而且我覺得，子新在文學創作方面，比較傾向自己琢磨，我並不適合插手。所以子新找我寫這個專題，應該是我們在訓練國語即席演說的過程中，交流時有激盪出一些火花吧。

怎麼說呢？我們探討的主題很廣，而且對我而言，並非只是為了比賽而訓練學生的。我認為，既然要陪學生走一段路，尤其又是可造之材的學生，當然不希望她們只是為了比賽或獲獎而學習。畢竟國語演說的題目每位選手抽到的都不同，真的需要一些運氣，所以我並不會以得獎為務，而是希望在訓練過程中，能開拓學生的眼界、增長她的器識、培養她的利他之心。總之，除了主題多元之外，訓練時也會給選手資料閱讀，所以應該算是有增長子新一點點閱讀和人生觀吧！

子新畢業後，第一次跟我直接聯絡時，就有聊到，她對當時演說訓練時，我給她讀的稻盛和夫的資料印象深刻。資料很長，大意是：日本企業家稻盛和夫27歲偶然讀了《陰騭錄》一書，從此篤信「人生由命運和因果法則交織而成。」並且無論遇到任何困難，他都稟持感恩以及利他之心，因此，他所創的二大企業都極為成功。在稻盛78歲那年，日本航空瀕臨破產，首相希望他能夠出手拯救。稻盛對航空一無所知，接手若失敗會晚節不保。然而基於強烈的利他精神，還是冒險接下這燙手山芋。稻盛完全不支薪，親身實踐利他理念，感動員工們也一起打拚，最後日本航空不但重建成功，重新上市，而且改革的第一、二年收入幾乎相當全世界航空公司總利潤的一半。

身上的智識才賦是公共財產

稻盛和夫有著強烈的利他之心，這是我希望學生能學到的，而不只是當資料來讀。此外，我也會找一些青少年利他、貢獻社會的例子。希望已經是得獎眾多的子新，也能體會到簡媜《微暈的森林》中所言：

一個人的黃金光陰不過數十載，若有幾斤幾兩才華稟賦，也是社會積穀存糧把他養出來的，從這個角度看，儲存在每個人身上的智識才賦皆是公共財產，懷藏者需在生命結束之前回饋出來，才算有情有義。功名利祿，只是意外的犒賞，並不是志士的終極關懷。

所以我想跟子新說什麼呢？畢業的學生回來看我，有人還會記得部分上課的內容。但大都忘了，多在聊大學的事。然而，妳畢業後，還能記得我們一起讀過的稻盛和夫，令我很是欣慰。過去我們一起讀過、討論過的，雖然不見得直接成為妳的寫作素材，但也許能在將來，化鑄成妳的寫作養料，或者人生之中支持妳的信念。人海茫茫，師生曾一起走過一段路。而此次的相偕，令我有「曾為師徒同苦樂，不教親故隔榮枯」之感。此外，蘇格拉底說：「我不能教會別人任何事，我只能讓他們思考。」我想，我教子新的心情亦如是。妳的文學路還很長，我也會在一旁欣賞妳的熠熠生輝、文史留芳！

我是先學會說話，爾後才慢慢的試圖拾起筆，寫下一些屬於我自己的思考與時光……

演說訓練的影響

●劉子新

從國小到現在，我參加了九年的語文競賽。九年來比了閩南語演說、國語演說和作文三個項目，意外的總是能夠在沒有訓練經驗的情況下順利通過校內初賽，莽撞迷茫的成為選手，然後站上大大小小不同的舞台。

一路上也遇到很多對我有不同影響的指導老師，啟蒙的趙老師形塑了我的台風，包容了國小幼稚、懶惰、任性的我，國中的林老師給了我很多重要的建議，也仍是我遇到困難時會想尋求幫助的對象，高中時指導我作文的吳老師亦溫柔的陪伴我走過準備比賽的道路，在此之後，我遇見指導我國語演說的麗蓉老師，那時正是我為了升學大量投稿文學獎的階段，我認為那時候的訓練與其說是直接影響我的寫作，更應該說是影響了我這個人本身，進而在我的寫作中出現不一樣的色彩。

國語演說需要許多不同的實例佐證自己提出的看法，而這些例子也都要隨著時間更迭改變，才能更貼近現況。麗蓉老師會關注許多可以在演講時使用的例子，以及其他老師覺得有趣的文本給我，在訓練的過程中也不知不覺閱讀了許多名人的演講稿及生平故事。我很喜歡閱讀，不過偏愛小說、散文、童話這種故事類的，但比較少看傳記、時事類的書籍和文本，於是在與麗蓉老師一起準備演說比賽的過程中，也閱讀了許多我原先並不會自己主動看的資料和書本。

許多人認為演說、朗讀這樣的訓練有許多框架與限制，也許沒有辦法很自由的發揮，誠然要參加比賽就會有規則和先例束縛，最開始可能得去模仿以前得獎者的語調和方法，但那並不是全部，也或許能算得上是一種「帶著腳鐐跳舞」，在遇到有趣的題目時也能激發出對於平常不會思考的問題不同的想像，而這樣的訓練，也在我寫作的時候帶來幫助，會注意到一些原先忽視的議題，也能夠有耐心的去解決文章中的問題。老師也在訓練過程中不斷和我強調，她希望對我的訓練是可以在未來也能用上的，這些經驗能夠與我一起成長，和我一起面對未來的各種挑戰。

慢慢學習如何當一個大人

因為習慣，我不太會將剛寫的稿子拿給親近的朋友與老師看和修改，所以我與麗蓉老師並不是會拿自己的文章請教老師的關係，不過老師也會提供給我一些與演說相對無關的文學文本、文壇時事新聞，以及在訓練中的空閒時間和我聊聊文學和文學獎的各種面向。

演說與散文、小說的寫作也許是兩端的極與極，一個要在三十分鐘內對於現場抽到的題目做出分析、在一定的架構下塞進名人事例，另一個通常則是沒有時間和題目的限制，可以自由的選定題材和書寫的方式。不過我仍認為它們有許多相通之處，因為都是「吸收」與「輸出」的過程，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大一樣。

其實至今我還是覺得自己不擅言詞，不擅長和大人說話，也不擅長在突發情況下說出最適合的話。演說訓練帶給我最大的影響，應該學會是心平氣和的在時間限制中去解決問題，以及敏銳的去察覺生活中一些細小但有趣的事例，有些可以在講題中使用，有一些能豐富自己的心靈和思考。

一路上我受到很多人的幫助，以至於我成為如今這個我。麗蓉老師在我最焦慮的一段時間，因為比賽成為了我身邊溫柔的陪伴者，陪伴我參加演說比賽，也陪伴我在許多獎項和其衍生的各種事情中去思考文學對我而言的意義。

我還在慢慢的學習怎麼當一個大人，對自己的文章、訓練和比賽成果負責，以及對自己的所有選擇負責，我也還在閱讀、還在思考、還在學習，學習如何說話、如何寫作。不過我能肯定的是，我是先學會說話，爾後才慢慢的試圖拾起筆，寫下一些屬於我自己的思考與時光。

王麗蓉

1978年出生於台北市。台灣師大國文、台大中文研究所畢業，現任教於嘉義女中。

劉子新

第二十一屆小說獎、散文獎首獎

2005年生，畢業於嘉義女中，現就讀台師大國文。喜歡說話，但不太擅長。目前還在努力摸索如何寫作、溝通以及戰勝拖延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