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曉靜/無星級大飯店

無星級大飯店。圖/陳完玲
無星級大飯店。圖/陳完玲

多半是星期五或星期六晚上,大爺和我會特別清理書桌與床底的縫隙、擦拭臥房地板,接著挪走幾張椅子,在有限的空間裡騰出雙人床大小的空間,鋪上簡易日式床墊,然後等著兩個孩子洗過澡,從自己房裡拖著大批家當──枕頭、棉被、小毯子,還一定有幾隻萬中選一的布娃娃;這時兩個孩子的臉上總洋溢著旅行前打包行李的期待和興奮,彷彿他們晚上不只是換個房間睡覺,而是入住什麼心心念念的高級大飯店。

孩子們上國小前,出於照顧方便,也因為當時的租屋處空間有限,我們一家四口一直是同房的;木頭地板並排兩張床墊,一睡便是七、八年。

幾年前搬了家,孩子們有了自己的臥室與書房,大爺和我也得以擁有兩人的空間,生活一下子寬敞起來,我們都感到無比開心與滿足,經常沒事坐在家裡便忍不住聊起來,讚嘆自己的家怎麼會那麼舒適。

然而空間有了餘裕,孩子們也都長大、即將進入中高年級,那種一家人擠在小小的房間裡,在一片漆黑中靠著肩、牽著手,甚或摟著身、疊著腳一塊聊天嘻笑的時刻,偶爾憶起,還是讓大人小孩都想念。

忘了何時開始,我們約定好,每到周末,若大家互相留意時間,將自己該做的事情都按時完成,那麼當晚孩子們便可以入住那完全不豪華、只能打地鋪的「無星級」大飯店。

在這無星級大飯店裡,孩子們會因為太興奮而較難入睡,有時甚至睡得不安穩,也會趁著大人不在房裡時講悄悄話到接近半夜……務實來說,實在稱不上是睡覺的理想安排。

但在這樣的夜裡,除了(經常過度)歡樂的交流之外,大爺和我也有機會陪伴孩子們讀完鬼故事後的不安、游泳課入水前的焦慮害怕,或者共享對學校少數人行徑的憤怒與不愉快,以及偶爾有些沉重傷感的話題。

在那片稍嫌擁擠的漆黑中,無星級,卻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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