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熟的小李子／姊姊的微笑

自有印象以來，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姊姊笑起來是什麼模樣，難道要像羅浮宮裡的名畫《蒙娜麗莎》一樣，得付費購票才能站在遠處觀賞嗎？

小時候的我在心底條列了千百萬個姊姊不願意對我笑的理由，也許是因為我太愛哭，也許是我的出生分走了父母的愛，也許是因為我們相差了七歲，她必須在我還在練習爬行的時期，天天反覆陪我爬五層樓的樓梯，害愛美的她長出一雙兔子都愛的蘿蔔腿。但我始終沒有勇氣拿著麥克風當面採訪她，因為我害怕被她犀利又冰冷的眼神攻擊。

姊姊究竟有多討厭我呢？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在睡夢中呼喊：「小李子！妳怎麼每次考試都考得這麼爛！」以前的我確實腦袋不太靈光（現在可能也是），但原來姊姊已經討厭我到連作夢都要罵我的程度了嗎？當時睡在隔壁床、抱著泰迪熊玩偶的我，幼小的心靈可說是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姊姊看見我時嘴角上揚的角度慢慢地愈來愈高了，與她分享我的美術課作業時，是二十度；與她分食同學送給我的餅乾時，是四十度；後來甚至可以看見她那不算特別整齊的上排牙齒。會有這個轉變，或許是我長大了（聽得懂人話），又或許是她也更成熟了，過了青春期後，懂得包容我這個與她相差極大的存在。

漸漸地，姊姊開始會把我當成她的專屬小樹洞，將心事與眼淚往洞裡注入，或與我分享她與男朋友的酸甜苦辣；雖然年紀尚小的我根本對愛情懵懵懂懂，但我聽完也有如沉浸式體驗般談了好幾場戀愛。

姊姊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下方的愛哭痣彷彿會隨著笑聲一起舞動，這時就像一塊照進陽光的冰山，折射出若隱若現的光芒；這個曾經比起媽媽更讓我害怕的女人，如今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姊姊的微笑雖然不像李榮浩的那首〈烏梅子醬〉（見註），但美到應該放在美術館裡典藏。

●註：〈烏梅子醬〉的主要歌詞為「你淺淺的微笑就像　烏梅子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