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熱愛拼貼，出道藝名就來自《漢聲》！專訪平面設計師黃子欽

文／林冠儀

途經松山文創園區後方的市民大道，總在川流不息中若有似無地瞥見一旁巷弄有扇葫蘆造型的門扉，未曾想有一日會在這個漢聲出版社所在的「漢聲巷」書店裡，從設計師黃子欽口中聽它的風華絕代 ── 手捧著那本《剪花娘子庫淑蘭》，黃子欽憶起與漢聲的緣分，笑著向我們娓娓道來。

剪花王子與《漢聲》雜誌

1971 年由吳美雲女士創辦、攜手黃永松、姚孟嘉、奚淞共同運營的「漢聲出版社」，首先以自製英文雜誌《ECHO》向外傳遞中華傳統風土民情、又在爾後以《漢聲》向內耕耘民俗文化記憶，是台灣舉足輕重的編輯搖籃與民俗文化保存者。

黃子欽身兼平面設計、攝影師、藝術家等身分，任職於誠品書店平面及櫥窗設計師期間，就曾為《漢聲》第 98 期《中國門神》做過陳列櫥窗，日常中喜愛以拼貼創作的他，於雜誌創刊 99 期獻上《剪花娘子庫淑蘭》來介紹這位中國當代剪紙傳奇人物時，更被同事們笑封為「剪花王子」，「我真的曾用這個名字出道做拼貼！」談到這段有趣的軼事，他仍忍不住呵呵地笑。

漢聲出版社開創時正逢台美斷交、我國退出聯合國等困境，從攝影、字體、封面到內頁美術設計都有時代背景下獨樹一幟的表現。從在光華商場初見《ECHO》，乃至中文版《漢聲》誕生，後來在誠品工作時期又見以專刊形式販售刊物，在黃子欽眼裡，《ECHO》像是歷史回聲，翻看時便覺得是在《光華畫報》的路線上加以精緻化，其中融合了西方的視覺語言和攝影方式，向讀者傳遞東方價值，形塑滿滿的異國情調，全書如圖文並茂的彩色 DM，深知要以何種樣貌讓東方文化呈現在舞台上。至於中文版的《漢聲》，則像文化遺產，揉合西方視覺語彙回望東方，深度透析自身的文明與根源，兩本漢聲刊物的發展路徑可說是先由東向西，再由西返東。

《ECHO》和《漢聲》雜誌的藝術性也令他印象深刻，認為字體運用叛逆，偏要各種組裝排列；攝影則宛如能捕捉精、氣、神，將對題材的掌握延續至影像，處理照片的觀看性和切入點時更擅於把握「當下性」，將之拉抬到易於與當代大眾連結的視角，加諸 70 年代也正值台灣廣告和電視傳媒興起，漢聲的影像語言既如廣告能精準傳達，卻又巧妙免於淪落廣告化後的庸俗，「另外《漢聲》也有大量插畫，甚至後來出版的經典兒少讀物《漢聲小百科》特色也包含『圖像化』，將速寫圖繪、筆記轉換成一種屬於漢聲的線條。」

彼時中國受到文化大革命襲捲，政府相應推行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在官方主導下難免淪為口號化的空洞宣傳，《漢聲》卻以貼近常民生活的方式親近大眾：「這本雜誌的核心是『分享』，那般質與量的深奧與廣大，是我覺得它可貴的地方。」漢聲出版品的長期相伴，讓黃子欽形容它們像是以自我步態前行的朋友，默默地與讀者在生活、乃至生命不同階段中相遇。

不只是出版品，更是時代精神縮影

《ECHO》是當時率先進行台灣鄉土田野調查的報導文學及攝影雜誌，在進行平面視覺設計前必定先做深度調研和訪談，這與黃子欽擅長拼貼歷史記憶、近年亦進行不少設計田野調查不謀而合。

出身漢聲的出版人許多都成了90年代台灣出版領域的中流砥柱，黃子欽也曾與待過漢聲的編輯合作，他總覺得討論的過程更重視考究與辯證，對題目深度與張力都能準確拿捏。而以出版市場來說，漢聲在人力及材料成本上往往居高不下，出版品規格更是不斷變異 ── 它長出一個無法取代、難以複製的模式，曾做過的裝幀、編輯手法和各種開本實驗等，或許至今因為各種因素沒能續存或傳承，卻影響著眾人以新的方式翻玩與借鏡。

黃子欽舉例，紙張的應用為《漢聲》的精美影像增添一抹乍看似乎有些失真的質地，「因為都使用骨紋紙這類模造紙，印刷後成色較暗、濁，卻會產生時間的質感。」這種印刷方式得經過細緻調校才能做到，可以說技術便是由漢聲確立，也對他有著重要影響，「有學到！」他又指了指自己的作品，那些日常標語、街道景色的組合聚合為有如拼貼迷因的畫面，是創作者積累與回溯後的靈光乍現，他看庫淑蘭的剪花也會召喚記憶，這些連結會牽起創作泉源：「影響並不是做出了和漢聲一樣的作品，而是學習背後的精神、邏輯和態度，以及對材料的不懈探索。」黃子欽的著作《不連續記憶體》，也是在這樣的嘗試下問世。

70 年代台灣經歷了文化造型運動，眾多雜誌紛紛展開民俗田野調查，而《漢聲》藉影像拼貼、實驗與展示，讓皮影戲、剪黏等民俗物件成為熱門題材，也「顯影」了 60 年代被忽略的日常風景。黃子欽也認為，「台灣配色」至今仍未有定論，而漢聲做這些博大精深又鑽研入微的題目不勝枚舉，從而在海量圖像與主題中歸納出「風格感」，各種田調記錄更可以捕捉台灣的土地態度與在地化精神 ── 深入認識民俗後，就會了解文化是一種從生活來的循環，「民俗編輯法」其實也就是「生活編輯法」。

珍貴活化石：編輯藝術化的極致

漢聲出版社成立至今已邁入 55 年，對比當前台灣所處的境遇，這些年來摸索自身土地定位的討論與迷惘未曾消散，黃子欽認為，社會與政治環境驅動著設計的結構面變化，當結構鬆動，就容易有啟發性，「奇奇怪怪的新東西就會竄出來！」他鼓勵大家積極面對，直言這些身心感受對創作有所幫助，他也希望在台灣歷史、殖民經驗、文化混血裡找到新火花，走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線。

在黃子欽跨入設計產業的 90 年代，漢聲仍然具備充沛能量，他說那般追求質量的工作方式，是將編輯藝術化的展現，對於當代平面設計師而言已然是「珍貴化石」，甚至視如藏寶洞穴般得以恣意在裡頭尋寶，「我並不會期許所有人都能把它當作寶，但是漢聲確實聚集了光和熱，也造就很有價值的脈絡。」未來漢聲的圖像與文化資產將有望匯聚為資料庫，對於也持續建置自己「字體資料庫」的黃子欽來說，也盼望這些資料能延續清晰的編輯架構，成為瞭解過去、體驗當下及展望未來的重要入口。

「光是想到現在還有『漢聲』這樣的存在，對於設計師來說，就已經是一種無比可貴的陪伴，足矣。」黃子欽感性地說。

取自社群「漢聲巷」貼文

●　本文由「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展覽授權琅琅悅讀刊登：他熱愛拼貼，出道藝名就來自《漢聲》！專訪平面設計師黃子欽，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展覽資訊：

《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
展覽日期｜7月5日（六）至7月28日（一），7月7日（一）下午為專業人士預覽不對外開放。
售票資訊｜免票參觀
展覽時間｜週日至週四 10:00~19:00，週五至週六 10:00~20:00
展出地點｜松山文創園區 北向製菸工廠 一樓
主辦單位｜漢聲文教基金會
指導單位｜文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