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的時代，未解的好奇：何佳興看《漢聲》，回望AI時代下設計的脈絡與文化自覺

文／Stephie

「如果你有種企圖，無論過去的歷史如何斷裂，你仍想探尋尚未成形的台灣風格，仍想透過視覺向世界表達自己。那回頭去了解《漢聲》，以台灣為基地去了解亞洲，就是重要的事情。各式承載文化豐厚的視覺體系將向你開展。」

採訪一開始，設計師何佳興就坦言，自己的設計發展與《漢聲》蓬勃的時代錯過了。出生於1975年的他，小時候會反覆閱讀「漢聲中國童話」，求學時遇上漢聲最活躍的時期，在書店裡看了許多漢聲的出版品，對於其所呈現精緻且深具文化內涵的傳統，儘管隨著時代更新台灣意識，卻始終留著深刻印象。

「在台灣學習設計與藝術的過程多是隨順國際風格浪潮。而《漢聲》的存在，始終刺激人們去思辨——相對於歐美現代性，歷經大航海時代殖民下的亞洲如何理解自身文化？能以何種方式，使傳統於現代語境中延續與重生？」

這樣的思索，早期伴隨著何佳興從學生踏入職場，之後漢聲出版社遭遇金融風暴與產業結構轉型的時代變化，逐漸淡出主流視野。而《漢聲》刺激的意識，仍漸次影響何佳興多年來對於文化造型的關注與設計實驗。但是那些彷彿被時代切斷的好奇，並未隨時間消退，反而在 AI 開始興盛的此時，重新激發出更深入的探索和思考。

「我用以反覆揣摩理解70年代文化現象的一個詞——自由中國。」自由中國一開始是相對於共產中國，包括在國際冷戰形勢下，在台國民政府一連串政治影響社會文化的歷程。70年代從美援至中美斷交，刺激當時國民黨政治經濟的台灣本土轉向，同時發生的全球性學潮，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台灣雖處於戒嚴，仍牽動何為民族文化主體的思潮，知識份子發動文化工作以回望亞洲自身。《漢聲》正是在此時代下，投入大量心力與人力，深入田野，走訪民間，致力於文化資產的梳理與保存。他們記錄了即將消逝的民間風貌，也為後來的世代留下了珍貴的文化樣本。

今日或許因美學發展的困境而以戲謔眼光談及華國美學，作為無以名狀的情緒出口，若能疏理「自由中國」在台灣錯綜的歷程，及其對漢字文化圈的影響，或許能更具社會對話和美學發展上的意義。無論《漢聲》抑或雲門舞集，都在波濤洶湧的時代背景下以極大的熱情與自由意志，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成為典範。

生於台灣，即意味著必須面對多元共存的歷史現實。何佳興提到，台灣歷經不同階段的殖民統治，未能落實轉型正義，原住民乃至各族群，皆承受著文化斷裂與認同模糊的傷痕，無法清楚整理自身脈絡，更遑論不同族群之間如何溝通。 「我們總說設計要溝通，但在台灣，政商的代工思維，難以透過溝通創造品牌價值。」各種國際、亞際、在地脈絡錯綜重疊，但主體美學缺席，須透過文化工作反覆嘗試在無數碎片中尋找連結與語言。

正因如此，《漢聲》當年從民俗與土地出發，以堅實的田調與深度發展出版，建立起時代難得一見的文化價值體系——便成為今日社會回望土地面向未來時，能不斷重新對話理解的經驗。

何佳興與《漢聲》時代的錯過，還在於設計製作方式的轉變。當他踏入社會開始設計工作時，正值手工完稿過渡到電腦完稿的時代。「那是天差地別的兩種邏輯，設計的位置與角色，也隨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對比現今 AI 趨勢，已然能取代設計工作，如何從探索脈絡中思考，便日益關鍵。何佳興觀察到，近二十年來，台灣設計在數位化浪潮中，不斷轉譯歐美與日本的現代造型語彙，視覺表現趨向簡練的幾何元素。 他提醒「現代性發展的歷程不在亞洲。」若要重新連結自身脈絡，應該追問：亞洲造型的邏輯為何？在傳統與民俗中，蘊含著怎樣不同於西方的視覺結構與文化思維？

結合自身多年來的研究，何佳興提出，亞洲文化中的視覺邏輯，是以「線條」為基礎。東西方在視覺邏輯與世界理解方式上，有著根本性的結構差異。「設計無須也不可能完全否定現代性，但回望傳統、回望土地與亞洲文化，從既有形式中尋求新的轉譯來疊加現代，或許正是面向未來的重要途徑。」

說到底，設計仍是一場自我探索的旅程——探索我們是誰，探索我們與這片土地、與自身文化的聯繫。在今日這個技術飛速演進、文化快速流動的時代，回望《漢聲》，或許能成為重新思考出發點的重要契機；以台灣為基地去理解亞洲，以經歷田野的身體發展技術，完備文化工程的建立，為美學定位，這是他認為台灣文化設計發展的位置。

●　本文由「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展覽授權琅琅悅讀刊登：錯過的時代，未解的好奇：何佳興看《漢聲》，回望AI時代下設計的脈絡與文化自覺 ，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取自社群「漢聲巷」貼文

展覽資訊：

《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
展覽日期｜7月5日（六）至7月28日（一），7月7日（一）下午為專業人士預覽不對外開放。
售票資訊｜免票參觀
展覽時間｜週日至週四 10:00~19:00，週五至週六 10:00~20:00
展出地點｜松山文創園區 北向製菸工廠 一樓
主辦單位｜漢聲文教基金會
指導單位｜文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