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灰色便當盒、紅茶冰……台灣囡仔共有的童年印象阿公阿嬤台式教養下愛的面貌

凱莉哥擁粉27萬的魅力自是有目共睹，其中最受人喜愛的便是村子一家人有笑有淚的日常，以及從不設限兩個女兒小露、小梨自由發展的正向教養。
實在很難相信，喜歡打破框架的凱莉哥，其實來自非常傳統的家庭，從小被教育：小孩子有耳沒嘴、女孩子嫁個好人家才好命、永遠口不對心不說愛⋯⋯

在新書中，凱莉哥用最生動的書寫，分享一篇又一篇自己在台式教養底下生長的回憶，帶出台灣囡仔共有的童年印象，更在自己為人父母後，懂得了隱藏在內無窮無盡的愛，從而找到教養的核心，在陪伴女兒的路上一邊付出、一邊學習。（編按）

文／凱莉哥

一袋紅茶冰

小學圍牆外有兩攤小攤販，一攤賣麵、一攤賣冰飲，那年代的冰飲攤是用一個小塑膠袋插入一根吸管，加上紅色繩子綁起來。裡面還會有些許碎冰，口味不像現在手搖飲店這麼多選擇，選來選去就是紅茶跟冬瓜茶兩種，一袋五元。夏天時，中午的下課鐘聲一響，圍牆邊就會擠滿學生，人手一袋，邊走邊大口吸袋子裡的冰飲。

阿公、阿嬤務農，自家田裡沒事就去應徵臨時工幫別人耕田，在鄉下，同學們幾乎都是騎腳踏車回家吃午餐，下午上課才回學校。阿嬤一早就去上工，偶爾還要協調工頭讓她十一點半先回家準備孫子的便當，不可能在家等我們回家吃飯，所以我跟兩個妹妹都是在學校後門等阿公送便當來。

通往學校後門是一條小徑，只夠兩輛機車來回的寬度，另一側就是水溝和農田，我跟妹妹常常都是等到最後，才會看到阿公的打檔摩托車。摩托車大聲到人還沒到聲音就已經先到，聽到聲音我們就知道阿公來了，接著會看到阿公摩托車手把上掛著我們三個人的便當，從小徑那頭一路飛車而來。阿公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汗加上渾身汗臭，笑咪咪的把便當交給我和妹妹。接過手的是縫補多次的提袋，裡面三個鐵灰色的便當盒是我媽小時候用過，傳承到我們這代的。阿嬤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除非再也救不了、補不了才能丟掉，那鐵灰色的便當盒上面也有明顯的補丁。

接過便當盒後，我看著辛苦的阿公，心裡即使再想喝圍牆外的紅茶冰也開不了口跟阿公要錢，這時候我就會推推二妹，小二的她看不懂阿公的辛苦，只知道想喝紅茶冰。

「阿公，給我五塊，我想喝紅茶冰，我同學都有。」

妹妹像機器人般，複誦著剛剛等待時，我教她說的話。阿公聽了就會從口袋掏出十五元放到我掌心。

阿公在正午的太陽下從田裡奔波回家，提了便當又急著送到學校，手心的銅板就像剛從烤爐裡拿出來般熱呼呼的，我跟妹妹拿了錢提了便當立刻奔往圍牆旁的攤位，一人一袋紅茶冰，再走到防空洞吃飯。

一直到現在過了三十幾年，我都還記得手心那十五元的溫度。

小學時我很害怕在班上打開便當，因為我便當裡最常出現的菜色是肉鬆和鹹魚，偶爾多一顆荷包蛋都是難得的加菜。有些男生會拿我的便當開玩笑，因為鹹魚便當的味道真不是普通的招搖，一打開便當蓋，幾乎全班都可以聞到那股腥味。

我和妹妹們通常會一起到水泥做的大水管裡吃飯，再搭配偶爾有的紅茶冰，那就是我們最自在的午餐約會。說也奇怪，當時被同學取笑的我也沒有因為這樣回家跟阿嬤反應，或是要阿公再也不要幫我帶便當，我反而很享受跟妹妹吃午餐的時間，當時的夏天不像現在這般炎熱，在大水管裡偶爾有涼風吹過，便當裡的主菜是什麼已經不重要，因為都沒有冰紅茶讓我們迫切想喝，狼吞虎嚥後搭配那一袋紅茶摻雜著小碎冰，涼風伴隨著口裡的焦糖香氣，那是我長大再也沒有喝過的紅茶味。

後來到臺北念書，每次回阿公家經過小學圍牆，都還會找一下紅茶攤，無奈時代變遷，手搖杯店家越來越多後，紅茶攤也早已消失了。

如果再來一次，我會覺得補丁的鐵灰色便當盒該有多酷，那是老件、是古董、是傳承。

如果再來一次，我會請阿公也喝一袋冰紅茶，謝謝他每天幫我們送便當。

如果再來一次，我會請阿嬤喝一袋冰紅茶，順便跟她說便當可以不要放鹹魚嗎？雖然可能會被她罵個狗血淋頭，但我真的很謝謝她每天跟工頭請假回家幫我們準備便當。

如果能再來一次，多好。

●本文摘自圓神出版之《心中住著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