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嫚／她不再問我哪個髮型好看

媽媽以前剪頭髮前，都會問我：「你覺得我剪這樣好看嗎？」她會翻著美髮型錄，一邊自言自語：「這個層次剪起來不知道會不會老？這個瀏海會不會太年輕？」

那時的她，頭髮捲得蓬蓬的，出門總會畫眉、擦點口紅。她常說：「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精神。」但我只覺得有點煩，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討論頭髮造型。

後來我離家念書、搬出去住、開始工作，回家的次數愈來愈少。再見到媽媽的時候，她的髮型好像都差不多──短短的、整齊的，沒有瀏海，也沒再染髮。沒有問我「哪樣比較好看」，也沒有拿起型錄翻來翻去。她只淡淡地說：「剪短比較好整理，也省事。」

那天我忽然意識到她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她不像以前那樣在意捲度夠不夠蓬鬆、染劑會不會太深，她現在的選擇，是「容易洗、好吹乾、不浪費時間」。她不再問我哪一款比較適合她，不是因為不在意了，而是因為那個「想被看見」的她，悄悄退到了生活的邊緣。

我總以為她會一直是那個「幫我剪瀏海、提醒我綁頭髮」的人，卻忘了她也曾希望自己是好看的、得體的、被稱讚的那一位。

後來某次她從美容院回來，我注意到她的髮尾多了一點層次，也燙了個很自然的內彎。我忍不住說：「欸，這樣很好看欸！」她笑了一下。那個笑容裡，有點慌張、有點驚喜，也有點「終於被看見了」的放心。我才想起，好久沒有主動稱讚她了。

那天起，我學會多看她一眼。不只是頭髮、衣服，還有她眼裡藏著的、那些我曾經忽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