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橡皮筋搓搓搓

「媽，地上的橡皮筋不可以撿，髒死了，對不對？」小波手指著水泥地上的黃色橡皮筋，好似在向我邀功。

「對，髒的橡皮筋有細菌，小波好棒！」

患有自閉症的小波帶有某些「固持行為」，隨著年齡增長，看到喜歡的東西會更加堅持，同時不斷增加固持的新物件。

大約三十歲時，他從買回來的餐盒上取得一條黃色橡皮筋，拿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反覆搓揉。他從小害怕被碰觸，這種搓揉的觸感似乎觸動了某根神經，讓他感到放鬆，從此橡皮筋成為小波的珍寶。

看見家裡綁莧菜或秋葵盒子上的橡皮筋，他會動作俐落地取下來；陪我到市場、巷弄、公園、郵局、公家機關辦事，一旦看到橡皮筋，他都盯著不放。但他只喜歡一般大小、黃色的橡皮筋。

小波的這項喜好，漸漸成為我的煩惱。去公園遊玩，看見有人在吃便當，他會靠近並禮貌地問：「橡皮筋送給我，好嗎？」若對方是年長者或男性多半能夠如願，但若是年輕女性，往往會造成誤會。

我向特教老師求救，老師花了將近一年時間，訓練他跟陌生人要保持安全距離的觀念，小波才學會克制衝動。見到有人吃便當也不再靠近，還會自言自語：「別人吃便當不要靠近，沒禮貌！」

另一個困擾就是安全。走在人行道上，小波發現一條橡皮筋，哪管地上有無汙水，立刻彎身撿拾，無論我好說歹說都無效；走在巷弄或大馬路，他也直接衝過去撿，壓根不管前後有沒有來車。

老師為小波擬定學習SOP，在課堂上設計情境，戶外教學時隨機引導，建立衛生及他人物品不可以拿的觀念。

疫情期間，眼看同學一個個確診病倒沒來上學，刺激了小波對健康的危機意識，終於斷絕他撿拾橡皮筋的習慣。

現在個頭一百七十五公分、四十五歲的小波走在路上，會篤定地說：「馬路上的橡皮筋不可以撿，好危險。」停留幾秒鐘後，他戰勝了自己，繼續往前走。

一條小小的橡皮筋可以拉得好長，也為小波展開漫長的學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