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劉旺／空中草莓園

「沒有人！可以丟下來！」我大聲對著三樓陽台的阿公大喊。

「碰！」一大包飼料袋由三樓陽台被丟下。撞擊地面的瞬間，鬆脫的袋口撒出了一些泥土。我環顧四周，確認沒有行人靠近，再次對著三樓陽台大喊：「可以繼續！下面沒有人！」

一包又一包的飼料袋從天而降，象徵著空中草莓園的瓦解，也代表著颱風天陽台積水倒灌的解方，最重要的是，它意味著婆媳衝突的降溫……

空中草莓園是阿嬤建造的。在我們家三樓陽台外，有一整片的草莓園。過年時，阿嬤總對著回來團聚的孫子女（我的堂弟妹）說：「走！阿嬤帶你們去採草莓。」

草莓有一種魔幻的吸引力，使小孩感到快樂。阿嬤能透過這種簡單的方式達到含飴弄孫的效果；同時還可以把這份「想吃草莓的期待」變成誘因，將住在嘉義的孫子女拐回來雲林祭拜祖先。我想，她肯定覺得這個空中草莓園，物超所值。

但是，空中草莓園也是有缺點的。

颱風天時，原本就不是設計來種植的陽台，很容易堵塞。

要嘛是泥土堵住了排水孔，要嘛是被吹落的葉子蓋住了排水孔的濾網。

接著三樓陽台開始慢慢積水，當水漫過了鋁紗門的軌道，室內就淹水了。水會沿著樓梯往下傾瀉，也會無聲無息地破壞屋內裝潢，像二樓的天花板由於過量飽含水分，剝落了。

媽媽對阿嬤的空中草莓園很不滿，因為颱風天帶來的淹水之苦，通常是媽媽要獨自面對──身障的爸爸不方便協助，姊姊和我在外地工作，而阿嬤泰半時間在嘉義幫忙照顧年幼的孫子，也難以同理雲林的窘境。因此婆媳衝突愈演愈烈，尤其在颱風來臨前夕，家裡通常會先出現「暴風雨」。

後來，在家人幾番斡旋下，阿嬤的態度逐漸軟化，心疼地同意拆除空中草莓園。

「最後一包喔，旺仔，要丟下去了喔。」阿公將一包裝滿泥土的飼料袋放在陽台的矮牆上。

「好！」我揮手示意。

「碰！」隨著最後一包飼料袋的落地，我衷心希望未來颱風來臨前，家裡可以少點暴風雨。當然，我也知道婆媳問題不會因為少了空中草莓園，從此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