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擁／病房內的彩虹

網友的一句話，成了她人生中的轉機

兩年前的夏天，身材高瘦的二兒子得了突發性氣胸，整個暑假有一半時間在醫院裡面度過。

就在那段奔波探視的日子裡，緣遇從台灣來美十年的護理師YF，一連一周的夜班都有她來看護的時段。她是個身形健壯、有點男人味的女子，當需要搬扶病床上的兒子時，總會熱心地上前幫把手，做事俐落可靠又不失護理師該有的心細。

護理師袍服的胸前有一口袋，被她插滿了各色原子筆，紅橙黃綠藍紫六支非常醒目。這「彩虹」效果，只需在一元店裡買包七彩原子筆，抽掉其中的黑色即可。對於YF在病患與其家屬面前「含蓄出櫃」之舉，我有點好奇，雖然她早對我坦言，在台灣鄉下老家做護理師時，即因外貌「明顯女同」而飽受歧視。至於為何出國，則緣於外國網友在論壇裡給了她建議，不想竟成了YF人生中的最大轉機。

衝著人家一句話，YF沒日沒夜地惡補英語，硬是跑到美國，落腳生活費昂貴但對同志族群友好的舊金山。她大小夜班搶著做，醫院也給她辦了綠卡，更在異國遇見了摯愛。那位網友沒有吹牛，護理師在美國的地位確實比她在家鄉待的醫院高得多，光是薪水就給足了她底氣。

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有她長期以來渴望的溫暖與包容，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可以抬頭挺胸做自己，也遠離了家人給她的精神壓力。

美國月亮在她眼裡是圓的，病患也在她的經驗值裡亦相較圓融。

儘管如此，仍有些生性非常保守的病患甚至是家屬，不太能夠接受LGBTQ護理師的服務。所以，制服上的這道「彩虹」，並非她「成心騷包」或「有意張揚」，而是在提供一個暗示，讓病患有選擇——既然偏見很難扭轉，那麼醫護人員樂於臨陣換將，既不得罪患者，也可免於在工作中受到直接的歧視對待，乃至釀成衝突。

醫院顧及勞方與客戶，努力做到雙贏

後來也才知道，兒子在入院時曾填交醫院的問卷，勾選不介意由LGBTQ醫生看診及護理師照料的選項，估計如是資料已用作院方安排醫療人員的參考依據。然而，正因仍有些患者因故無法在第一時間向院方傳遞個人意願，故而有護理師想到了如是權宜之計，據說院方雖不公開鼓勵，但一直以來並不反對這容易被誤解為「作怪」的性取向表態。

我們全家在舊金山灣區健保所屬的綜合醫院裡，有相當比例的「白衣天使」是男性，其中更不乏LGBTQ族群。我其實早就發現到，有不少願意在工作環境中透露個人傾向，而且舉止本就為彩虹族的男護理師們，不諱在制服一角縫貼相關圖案的貼布，或戴七彩的手環、錶帶，也有證件上貼了醒目的貼紙，更有人把護理師服上的一排白鈕釦換成了彩虹。原來都在表達這層意思！

人在患有病痛時，較容易暴躁、失態，醫院顧及勞方與客戶的立場，避免彼此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不適與陰影，努力做到雙贏，這點值得一書。

也就在攜同兒子出院當天，辦妥手續去等搭電梯，巧遇後方走來一位白人醫護人員，胸前也插滿一排醒目的「六色彩虹」，而且，筆蓋設計考究，筆身色彩亦不凡。於是進電梯後，我跟他提起了兒子住院期間所遇，那位來自台灣、溫暖親切的護理師YF，和他也有相同「標記」一事。我猜想他會不會是YF的上司，刻意尋機誇獎她一下也好。

「她啊，根本就學我的！二十多年前，我可是第一個在醫院裡玩彩虹筆的人！」這位在該樓層已然熬到資深護理師長的老兄掩不住一臉得意，並表示發現有同伴爭相仿效他的創意後，讓他不得不挖空心思，去蒐購更高級、獨特的色筆，來區隔自己這個「原創始祖」與「徒弟」之間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