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liko／餐會上飛舞的烏鴉

走出大門，驚見烏鴉正啄取食物

居住日本的友人於年底陸續返國探親，許久未見的好友歡聚一堂，彼此問候近況，觥籌交錯中，烏鴉竟成了話題主角。

小C某日早上騎著單車趕往上班途中，彎進巷弄未久，突然感覺頭頂疼痛。舉起左手摸頭之際，一隻烏鴉閃入眼前，張開雙翅，箭也似地飛向遠處天空。幸無大礙，她說先送小孩去托兒所，不然被攻擊後，幼兒與她連人帶車摔落，後果將不堪設想。她慶幸表示：「自從不穿那件套裝行經該處後，未再受烏鴉攻擊。而我有位每天穿著同色系西裝的男同事就很倒楣，經常在上班途中被啄，顯然烏鴉認衣不認人。」語畢，大C笑說：「真不知是那同事曾多次找過烏鴉麻煩？還是烏鴉覺得仇報得不夠？」

「烏鴉真是可惡至極！妳記得有次我車籃內的食物被偷吃的事嗎？」大C轉頭問我，並語帶憤怒地道出：「那天受託在返家時順道去訂聚餐的席位，先到超市轉了一圈，後將腳踏車停靠在路樹下便進入餐廳。走出大門時，驚見一隻大烏鴉正啄食車籃內的食物，我邊叫喊邊奔向車子，只見牠迅速叼起一塊食物逃往樹梢。經檢視後，發現籃內只剩外皮有啄痕的小玉西瓜、一些甘薯皮和碎爛的包裝紙，香噴噴的炸物和烤薯全進烏鴉的肚子。我氣得抬頭，那隻烏鴉竟然得意洋洋望著我嘎嘎叫，當時真想撿塊石頭丟牠。」「如果丟了，肯定那隻烏鴉每天等妳上下班囉！」小M說完，大家都笑了。

是啊，牠們記憶力強又會記仇，還是少惹為妙。日本各地經常發生烏鴉騷擾行人、輪番飛下攻擊放學孩童的事件，使得許多路人在經過危險路段，會專程戴帽子、撐傘，或把提包、書包頂在頭上。

聰明的烏鴉，為何不拐彎進來？

記得小時候曾讀過〈烏鴉喝水〉寓言故事，描繪一隻口渴的烏鴉為能喝到罐裡的水，啄來小石頭擲入罐中，升高水位。這樣看來，牠們是聰明的鳥類，不過我也一直懷疑牠們是「直向」思考的動物，大家好奇詢問原由。

剛遷居日本時，陽台掛曬的衣物、曬衣桿上或地面，常見坨坨鳥屎，於是向管理員反映。房東差人在陽台正面架設細網，不再見鳥屎，只見烏鴉在網外盤旋飛過。但我至今仍然不解，聰明的烏鴉怎不從旁邊離鄰房牆壁數十公分寬的空間，由側面飛入陽台呢？「烏鴉怕進得去出不來吧，成了妳家餐桌上的烤物？」大M插話，大夥兒望著我笑翻了，因為他們記得我初到日本就問過烏鴉肉是否能吃。

冬季時節，烏鴉群常在市區棲息，不僅清晨就發出刺耳的鳴叫，還會翻垃圾，令人厭煩。路邊塑膠袋幾乎都被啄扯破裂，穢物散落滿地，雪地一片狼藉。為了對付烏鴉，日本人曾想過不少方法，像將垃圾袋以類似魚網的網子覆蓋住，讓烏鴉無法啄扒，或規定在垃圾車到來前半小時才可拿出垃圾等等。

K說：「烏鴉的出現，可能是附近有荒塚和腐肉。」此時我突然想起有部改編自小說的電影《楢山節考》，它描述日本古代信濃國（今長野縣）窮困山村裡，有個不成文的殘酷規定：年屆七十歲的長者，將由家人背到深山野嶺等死，以避免浪費糧食。阿玲婆婆的兒子內心雖然十分不捨，仍背起老母上山，將她留置於皚皚雪山上，彼時天空烏鴉紛飛……數十年了，猶記得那陰暗、充滿濃厚死亡意味、讓人感到哀淒的場景。

「烏鴉過去被視作神鳥，被日本人當作『立國神獸』供奉著。」日本人妻S接著說：「中國古代也有烏鴉報喜的說法，但現在許多地區的華人認為漆黑的烏鴉和啊啊叫聲具負面涵義，是不祥之兆。」大M說：「別忘了一物剋一物，『惡霸』的烏鴉也有天敵喔，比如兇猛的鷹類。各位有沒有發現近來市區的烏鴉不若十幾年前那麼多了？」「對耶！」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在難得的聚會上，烏鴉自好友們口中一一躍出，於餐桌上盤旋飛舞，原本厭惡烏鴉、返國多年的我，聽著聽著，竟開始懷念起牠們嘶啞的鳴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