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華／颱風假五首

一、沒有颱風的日子

沒有颱風的日子，我懷念

有颱風的日子——

否則夏天只留給我潮溼與熱

和一身的霉味

我懷念玻璃外的狂風驟雨

撼動門窗吱咯作響

室內卻如此安靜

而且乾燥：「這才是一方

自我的天地……」

當然還有颱風假

這陡然多出的一天

（不是我愛計較）

是惟一的方式

我可以感受

什麼叫

上天的恩賜。

二、寫給颱風的一封信

有人上網貼文：

敬告颱風XXX

如果你強度沒到達

放假的標準，你XXX就別來了

如果來了

就請你方向準一點

否則我們不歡迎

沒颱風假的颱風

三、颱風假

這是這一年，這一個夏天

無端多出的一天——

斜風驟雨，雲層旋繞

沒有任何災情

我確信，一如我的心

此刻尚未傳出災情

我暗自感謝

這多出的一天——

人類才能意識到人類

多麼需要無所事事的星期八

這平白多出的一天

有人做愛，有人理髮，有人修補親子關係

平日走過的地方

地上鋪滿新鮮的斷枝落葉

像風在腳下築巢——這一天

時間刻意放慢了腳步

意思滿滿

我感到上天的別有用心

：人間一絲不苟運轉的高熱齒輪

降溫了一度……

我倚在雲朵不斷流逝又生出的陽台

無處安置自己的無所事事

於是試著走出家門

和久違的世界互看一眼

並因為彼此的仍然安好而

喜極而泣。

四、颱風過門不入

颱風過門而不入

大家立刻忘記了這件事

涼風起天末，雨絲亂如針

我走在深夜愴惶的行人間

嘗到遠方風暴捎來的訊息：

「是否，我們總走在時代的邊緣……」——

任何時代。我上網找到此際

颱風流浪在太平洋另一座島

「十數萬人無家可歸……」

而此刻燈火闌珊而惺忪

窗片微微咯咯作響

低低的雲拂過這安睡的我城

遠遠近近風聲匯成一片

四個字的天籟：

以—鄰—為—壑

乙—零—圍—貨

蟻—林—危—或

椅—臨—維—禍

五、颱風後的鄉間小路

你是否發現

颱風總在星期七造訪

之後我遇見六棵橫倒路旁的電線桿

五隊穿越馬路的蝸牛

四隻失散的紅嘴水鳥

三對交配失敗的蜻蜓

兩畝植物的斷肢殘骸，以及

一顆被風吹落的鳥蛋

我好奇拾起來

感覺它像是大地孵育的一顆珍珠

然後

突然它在我手中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