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相隨‧徵文示範作】亞斯莫／神明叫我不要信（下）

前情提要：

亞斯莫／神明叫我不要信（上）

文／亞斯莫

「妳的父母因為工作失去生命，妳不像我是因為家庭問題成為被領養的對象。育幼院的院生之所以欺負妳，是因為妒忌妳的身世。而妳還故意不讓人領養，一直把認養的機會讓給別人，就算妳死去的父母親是名聲出眾的記者，妳也不要這樣自命清高。雖然我沒跟其他人一樣欺負妳，但我的心情跟那些院生一樣，討厭妳討厭到骨子裡。我當初會出面維護妳，完全是因為何家一位小我三歲的妹妹個性跟妳一樣，妳讓我想起了她，」說到這裡，鍾宇晴哽咽起來。

安覃雅紅著眼眶聽完，說道：「我之所以不讓人領養，是因為我怕領養我的人又跟爸媽一樣出事死亡。我怕我是災星，所以，我不敢讓人領養，我想待到成年之後，自己獨自生活。我爸媽因為職務必須採訪颱風災情，他們擔心九歲的我獨自在家，所以才讓我坐上採訪車。我知道因為爸媽名聲的關係，很多人想要領養我，但是，我好怕再發生不幸。我很開心能夠認識妳，一位願意愛護我的姐姐。就算被處罰不准吃晚餐，也會想辦法讓我吃飽的姐姐。」

鍾宇晴凝視安覃雅的眼神漸漸失去殺氣。

「妳離院之後，我好孤單。」安覃雅深吸口氣繼續說：「儘管我們沒有聯絡，但每天晚上我都在想妳過的好嗎？希望妳能得到愛妳的家人。」

「他們確實很愛我，」鍾宇晴接著說：「但是，這個世上有哪件事情是永遠不變的呢？我要他們愛我像親生女兒一樣，有可能嗎？我害怕他們只要能生出孩子，就會丟棄我，我永遠都得不到他們一心一意的愛。」

「所以妳才會到處求神，是嗎？所以妳在網上到處找可以占卜、算命的人，是嗎？」安覃雅問道。

「對！我不僅要問鍾家爸媽是否會永遠愛我，我還要問，我未來的另一半是否會愛我？我未來會不會很有錢？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怎麼可能找到離開育幼院的妳？」鍾宇晴口氣急迫的說。

「姐，這些問題，我可以替妳問守護神啊！妳記得嗎？我跟妳說過，我從小就看得見在我身邊的守護神，我還可以跟祂對話。」安覃雅勉強擠出微笑說：「妳不要再這樣東求西找，損失錢財，還傷害妳的心。」

鍾宇晴咬咬牙，目光凌厲的說：「好啊，妳現在就問守護神，等等二億彩券的中獎號碼，幾號？」

安覃雅愣了一下，半晌才說：「這種問題，守護神不會回答。不然，我不會還在領一個月三萬的死薪水，而且還要在網路平台兼差賣算命問事的產品。」

「這麼簡單的問題，守護神都不回答。妳憑什麼阻止我去信其他宗教大師？」鍾宇晴咄咄逼人的發問。

「一個月五千元的會費耶！很貴好嗎？如果我們兩人一起算，一個月月費要一萬元耶，而且見師尊還要一萬元，外面算命不見得要花這麼多錢，好嗎？這擺明就是宗教詐騙啊！」安覃雅苦口婆心的勸說。

「那好，妳叫守護神告訴我哪裡可以賺大錢，怎麼樣賺大錢，我就信祂。」鍾宇晴挑釁的說。

「凡是有因有果，怎麼可以利用神明做這種事？」安覃雅反駁。

「那妳別管我的事。」鍾宇晴回道。

「我非管不可。」安覃雅怒氣沖沖的說。

「當初可憐妳要花這麼多錢租房子，所以才邀請妳跟我一起住。現在，我不爽讓妳白吃白住，妳給我滾，能滾多遠就滾多遠！」鍾宇晴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大門。

一把怒火燒上心頭，安覃雅扯了扯隨身包的背帶，怨懟說道：「我早就想搬出去了。一天到晚拿房租當作威脅工具，妳覺得我很開心嗎？我的東西不准動，過幾天我回來搬。」說完，疾步走去打開大門，頭也不回離開，將門給大力甩上。

還沒走遠，便聽見一陣嘶聲裂肺的大叫聲傳遍了短短的廊道。

********

儘管已是夜晚八點，悶熱依舊，絲毫感受不到涼爽的夜風。

無處可去的安覃雅，坐在離家不遠的社區公園裡，身體靠著涼亭柱子，思緒回到了九歲那年。

看著父母親在採訪車不遠處，父親拿著攝影機，母親拿著麥克風，正在連線播報颱風新聞。

連接兩處部落的石橋，驚心動魄的河水不斷拍出高高的水花，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父母，還在搶時間播報即時新聞。

痴痴看著父母親的安覃雅，被不停撞擊的聲響驚醒，低頭一看，竟發現採訪車內滿滿都是水，再往外看去，只見採訪車被暴漲的河水帶到橋邊，再過不久，採訪車便會越橋遠去。

安覃雅急了，不斷拍打車窗，父母親發現後，急忙上車，想盡快離開這座被淹沒的石橋。

一瞬間，暴漲的河水掀翻採訪車。

安覃雅一閉眼，看見守護神慈祥的笑容。本能性的張開雙手，迎向守護神，卻在生死的瞬間，忘記請守護神救救父母親。

每次想起這件事，安覃雅總不免自責。

很多個如果，很多個假如，都換不回死去父母的生命。

她怨，為什麼那一刻忘了請守護神救父母。

她怨，為什麼自己有這個能力，卻無力挽回父母的生命。

她怨啊！

無聲的流淚，此刻變成低泣聲。

從此，安覃雅再也沒有出聲求過守護神任何事情。

沉浸在哀怨的過往，突然耳邊響起了聲音：「鍾宇晴！」

直覺有壞事要發生，再次閉眼，只見守護神表情嚴肅，指向鍾宇晴的家。

睜開雙眼，本想起身跑回住處，不理會的念頭升起，安覃雅放棄起身的想法。

突然，採訪車中父母親的掙扎影像浮現眼前，安覃雅瞬間躍起，嘴裡喊著：「不可以，不可以再發生。我不可以這麼自私！」

安覃雅光速衝回家中，怎料，鍾宇晴並不在家。

「去哪裡了？」忍不住吐出牢騷。

腦海中浮現教團大樓的影像。

安覃雅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念頭：「不是要背熟嗎？不是要繳一萬元才能見師尊？怎麼她自己去了？」衝出家門，不管計程車費用會花掉自己一個月薪水的幾分之幾，急切想知道鍾宇晴生死的安覃雅焦慮的請求司機再開快一點。

不理一樓管理員，安覃雅衝進電梯，直達八樓，電梯門一開，安覃雅立刻雙手合十，神情虔誠，嘴上說：「明師見性，今生成就。師兄、師姐，我要找鍾宇晴。」

師兄和師姐交換眼神，半晌沒有回答。

安覃雅表情泰若，維持九十度彎腰，等待回應。

似乎是考驗早先安覃雅的不禮貌，師兄、師姐持續觀察中。

維持九十度彎腰十五分鐘，還要保持不焦躁，在在考驗安覃雅的耐性與智慧。

不知事態會如何發展，安覃雅不斷安撫自己：「一定要救到人，一定要。」

「今晚師尊要召見宇晴師姐，她正在準備。」師兄開口告知。

「勞煩師兄帶我去見宇晴師姐，我要親自跟她道歉。她如此積極告訴我師尊的殊勝，我卻不領情，現在想想，真是罪該萬死。」覃雅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師姐還在猶豫，師兄開口說：「都難過成這樣，師尊知道，一定很感動。我帶她進去！」

師姐語氣略微嘲諷的說：「希望不是看在她長得不錯的份上啊。」

「我就是看她長得不錯，師尊一定很喜歡她。我帶她進去！」師兄說完，上前扶起覃雅，面帶微笑說：「走吧，我帶妳去找宇晴師姐。」

剛剛的對話，讓覃雅心中產生各種可能的想法，為了見到宇晴，覃雅不動聲色，用手背拭去臉頰淚水，感激說道：「謝謝師兄。」

「來，跟我走。」

覃雅尾隨師兄走進迂迴的廊道，終於在一間房中找到宇晴。

雙手擺放在膝蓋處，大拇指、食指相接，其他三指伸長，宇晴閉目靜坐，對誰進門一點都不關心。

覃雅見宇晴如此，內心暗暗嘆息。轉身恭敬的對師兄鞠躬：「感謝師兄，其他不懂的事情，我再請教宇晴師姐。」

師兄嘴角露出一抹邪氣的微笑，點點頭，關上房門離去。

「妳來幹嘛？」閉著眼的宇晴出聲問道。

「我也要見師尊。」覃雅坐在宇晴身旁說。

「不信，幹嘛見？」

「如此神聖的師尊，妳能見，我也可以見。」

宇晴不再出聲。

覃雅為了怕有人在門外偷聽對話，索性不再說話。

沒多久，有人敲門，說道：「師尊召見。」

兩人緩緩站起，彼此彷若陌生人。

尾隨帶領人，穿梭在迷宮似的迂迴廊道，最終來到一間簡陋的房間裡。

所謂的師尊，大約六十歲左右，身材維持不錯，身穿純白色中山裝，雙腳穿著白襪，坐在房中央的一個大蒲團上，雙眼微閉，雙手放在雙膝上。

覃雅看了房內，暗暗數了數，包含自己和宇晴在內，一共有六位妙齡女子，有些長相甜美、有些外貌冷豔，宇晴算是清秀，而自己呢？

其他四人面露喜悅，四處張望，宇晴與覃雅坐在木質地板上。

「請大家褪去上衣、下褲，師尊將一一為大家灌入宇宙正氣。」充滿磁性的男性聲音說道。

覃雅雙眼直視，心跳加速，暗暗忖思：「什麼啊？要怎麼灌氣？該不會！」

宇晴睜大雙眼，看著其他師姐褪下上衣、脫掉褲子，赤身裸體等待師尊將陽具送進體內。

覃雅伸出顫巍巍的手，緊緊抓住嚇傻的宇晴，準備站起身衝出房間。

師尊看見覃雅和宇晴想跑，立刻出聲：「護法，有人要對師尊不利。」

還沒奔跑到門邊的兩人，只見房間門被兩位充滿肌肉的男性打開，一左一右的擋住房間門口。

師尊在身後說：「既然妳們想對我不利，那麼我先為妳們灌氣。」

宇晴止不住顫抖的左手傳遞恐懼至覃雅右手，而面前兩位如柱子般的男性擋住去路，後面的師尊赤身裸體的走過來，覃雅不敢再想之後會發生什麼。

「守護神啊，我知道自己對您很不恭敬，但我知道，祢是唯一可以救助我們的神。請原諒我的不恭敬，請守護神救救我跟宇晴啊！守護神！救命啊！」緊閉雙眼，握住宇晴左手的覃雅在心底不斷哀求。

「喔、喔，所有人員請注意，現在已經發生火警，請盡速往安全門方向疏散。」突如其來的火災警報不斷重複播放。

門口的兩位壯漢，第一時間便朝裸體的師尊衝去，保護師尊往安全門離去。

其他幾位脫光衣服的師姐，被警報嚇得連衣服都沒有穿，便衝出房間。

宇晴這時突然尖聲大叫，覃雅雙手張開將她抱入懷裡，輕聲安慰：「宇晴，不要怕，守護神會來救我們，放心。」

扶著宇晴往樓梯間走去，儘管現況危急，但覃雅卻感到莫名的平靜。

由於不熟悉改建的廊道要如何走向樓梯，再加上黑煙不斷竄來，覃雅抱住嚇傻狂哭的宇晴找到一間有窗戶的房間。

「宇晴別哭，我絕對不會離開妳自己逃生，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會陪在妳身邊，放心，我會陪在妳身邊。」像念咒語一般，氧氣漸漸不夠，受到極大的驚嚇，加上火勢太大，宇晴和覃雅抱在一起，昏睡過去。

********

深夜起床上廁所的覃雅，突然尖叫：「怎麼又出現這種東西？」

房門被拉開的聲響、「噠、噠」腳步聲，宇晴動作迅速的把貼在大門後面的金色貼紙撕下，動作迅速的跑回房間，將門反鎖。

覃雅雙手叉腰，走到房門前喊道：「鍾宇晴，妳是不是又在信仰哪位大師？快點出來解釋。妳是不是忘記上次因為妳堅持要信師尊，害我們差點失身、被燒死的事情，妳難道忘記了？上次要不是消防隊員及時敲窗救了我們，我現在早就帶妳跟我爸媽見面了。鍾宇晴，給我出來解釋。」

房門另一頭傳出聲音說道：「沒有啦，朋友借放的，我明天還給他。妳去睡覺啦，我睡了，晚安。」

看著緊鎖的房門，覃雅扁扁嘴，閉上眼看見守護神慈祥的笑容，無奈的說：「守護神，可不可以報明牌給我，讓我賺大錢，搬出這個地方？求求祢啊，守護神，我求祢了。」

守護神依舊慈祥的笑笑，全身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睜開眼睛，嘴上叨念：「鍾宇晴，最好是朋友借放。哼！」

撩撩雜亂的淡棕色長髮，打了哈欠，朝廁所走去。

月亮的光從窗戶透進屋內，炎熱的夏季，漆黑的夜晚似乎有什麼在竄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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