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佳作】華澪Hua-Ling／陳校花的AI同學會（下）

前情提要：

華澪Hua-Ling／陳校花的AI同學會（上）

文／華澪Hua-Ling

Judy陳做了一個惡夢。

她夢見自己高中畢業前夕父親過世了，家中經濟困難讓她沒有能力去唸大學，在家中的小麵攤幫忙賣麵。

一直到弟弟大學畢業後接手麵攤，她也沒再去升學。

夢中在她畢業五年後，高中同學包括閨蜜Apple許，舉辦了一次同學會。

聽說李明濬也會參加，所以她盛裝打扮的赴約了。

同學會的地點辦在一間台菜宴會餐廳，餐廳名叫「金色AI時光」……

她來到包廂門口，然後呢？

然後包廂裡所有人都熱情的跟她打招呼，他們不喊她後來改的英文暱稱「Judy陳」，而是叫著她的本名，「陳招弟」。

他們的表情和語氣都是那般熱情洋溢，彷彿見到她是一件相當開心的事……但，Judy陳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些人。

他們一點都不像高中畢業五年，大學畢業後的年輕人……

而是皺紋深深，白髮蒼蒼，約莫六七十歲的中老年人！

原以為他們邀了許多老師到場，但她卻一點都不認識這些老人家，可見這些老先生老太太並非老師們……

但她們卻又好像認識她似的，七嘴八舌的和她打招呼，說著高中時期班上發生過的事，包括她和許阿萍要好到經常坐在一起……

他們說她經過50年還這麼年輕漂亮……不對啊，她如今才22歲，高中畢業五年，她當然還年輕……

他們說起自己的孫女……對了，孫女……Judy陳皺眉，這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她好像也有孫子和孫女……

弟弟接手麵攤後，她嫁給了一個常常為了她來吃麵的男孩……那男孩是職業軍人，說是父親當兵時候同袍的兒子……

他說他在Judy陳父親的追悼會上，對穿著喪服啜泣的Judy陳一見傾心，相當心疼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

他常來吃麵只為見她，她卻心裡有人，所以不愛搭理他。

他鍥而不捨，誠懇地持續前來並且開始融入她的生活，一年後，他終於打動了她。

他成了她的丈夫。

他們婚後過得很幸福，生下了一子一女，子女也都各自成家……

直到丈夫在一次開車途中遭遇車禍意外死亡，她備受打擊，以淚洗面，日子開始過得迷迷糊糊……

她被兒子接去同住，兒子和兒媳擔心她生活不能自理，因為她開始會在燒湯時望著滾水出神，直到水冒出鍋了都沒反應過來伸手關火……

幾次意外下來，他們不放心她獨居。

就連已經上大學的孫子阿倫，都常常陪著她出門，在她胸前掛上寫了地址的名牌……因為他們說，她走丟過幾次。

他們開始不讓她擁有太多現金，因為他們說她總是不自覺的買重複的物品……包括給丈夫的貼身衣物……

但她只是覺得好久沒買內衣褲給丈夫了，他那麼省，不買新的給他都捨不得換啊，他們不懂，她心疼自己丈夫有錯嗎……

「阿嬤，這個阿公已經穿不到了啦……啊，要不然送我穿，好不好？」

孫子阿倫好像這麼對她說過？她同意了，知道自己丈夫也很疼阿倫，一定也會同意的吧？

丈夫一向溫柔，記得兩人第一次約會去電影院，有個髒髒的小孩來賣花，他就把小孩手裡所有的花買下，送給了她。

他對她那麼溫柔，她當然要對他好……貼身衣物也要仔細挑過……

不過，為什麼阿倫說他穿不到了呢？

她為什麼，眼睛又開始發痠了呢？

這場夢好長好長，她夢了好久好久……她有再去考大學嗎？還是沒考上呢？

她進入電視台當了女主播嗎？還是女記者呢？

颱風天，她是不是穿著雨衣，拿著電視台麥克風，在洶湧海岸邊等著連線通知……？

為什麼那場同學會裡，都是不認識的老人家呢？

但他們像對待熟人一樣對她……她有點害怕，她走錯餐廳包廂了嗎？

這是什麼整人節目嗎？！

她後來怎麼回答他們的呢？那些不認識的阿伯阿嬸們……會不會覺得她很沒禮貌？

好像有什麼聲音……是誰在說話？

XXX

「招弟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來啊？」

「都是你們嚇到她了啦，剛剛不是有說，她孫子有事先交代，招弟現在有點癡呆了，可能只記得很久以前的事……」

「啊那我們該怎麼辦？」

「先拿點冰塊來讓她敷一下後腦，剛剛昏倒有撞到腫一個包……然後讓店員再拿一副AI那個什麼……喔，立體什麼影的眼鏡來啦，等下要是她醒了，戴上應該就可以認出大家了吧……」

「按這個鍵嗎？」

「不是啦！是這個平的螢幕上的通知店員這個圖案啦！」

「那個叫平板喔，你孫女沒有教你喔？」

七嘴八舌的討論，逐漸鑽進了Judy陳的聽覺裡。

她還沒有睜開眼醒來，就感覺到好像誰替她戴上了眼鏡……啊，她在家裡也戴過老花眼鏡，但只有看書才會戴上的……

「招弟，你醒啦！」

隨著眼鏡後的眼睛緩緩眨動著睜開，Judy陳發現自己不知道被誰搬到一張躺椅上，背上枕著鬆軟的靠枕。

「啊，還不要急著坐起來！」

「我沒事……」

Judy陳伸手靠著軟墊，有些迷糊地坐起身，目光所及的光線好像有些閃動變化，但眼前幾人不再是剛剛的老先生老太太了，而是當年的年輕模樣。

是高中同學們！

「……阿萍？還有……你是阿德？」

剛剛那場惡夢好逼真啊，她竟然能夢到同學們50年後已經老化的模樣，眼見幾人興奮的點頭，竟還激動得哭出來，讓Judy陳不禁覺得有些迷糊：

「我剛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大家都變成老人了，連聲音也是老人家說話的聲音！你們還說已經過了50年，真的嚇死我了！說，你們是不是整我？！」

眼前幾位男孩女孩聞言先是一怔，接著開始面面相覷，隨即意會過來的連連點頭：

「對啊，哈哈哈，因為這邊是AI餐廳嘛，所以餐廳光線可以讓人看到老了之後的長相！戴上眼鏡才看得到原本的樣子啦！」

「啊妳聽我們聲音很老，也是因為……因為這個餐廳包廂有設計隱藏音響，會擾亂妳聽到的聲音啦！」

「真的嗎？阿萍，有沒有鏡子借我？」

Judy陳有些不確定，伸手向閨蜜借隨身鏡，只見閨蜜掏出個明顯相當老舊且具有年代感的摺疊小鏡子，遞給她。

「咦，這鏡子不是我送妳的嗎？妳摔到了喔？不然怎麼這麼舊？」

Judy陳困惑翻看手中小鏡，許阿萍倒是沒說什麼用50年了當然很舊，只是打開鏡子讓Judy陳照看。

只見Judy陳在鏡中看見的，便是22歲的自己，只是戴著一副奇怪的眼鏡。

「是不是，我們沒騙妳齁，來吃飯來吃飯啦。」

眾人攙扶著Judy陳起身，坐回餐桌旁，一群人說說笑笑開始享用美食，分享著當年高中的回憶趣事。

而Judy陳一面喝著手中飲料，一面也突然發現李明濬在角落靜靜坐著，還是一樣不怎麼跟人互動說話，也沒有前來跟自己打招呼。

她不禁湊到閨蜜身側，悄聲問：

「李明濬來了還是不說話，跟以前一模一樣欸。」

「呃……對、對啊，妳、妳還對他感興趣嗎？」

像是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許阿萍開始結結巴巴地探問。

Judy陳望向那個在角落不發一語的人，沉思過後搖搖頭，如此回答：

「嗯……不知道為什麼，真的見到反而沒什麼感覺了，他也沒過來打招呼，大概也不太記得我們了吧？妳幹嘛這麼緊張，明明先前是妳很興奮的告訴我他會來的。」

「哈哈哈……對啊，差點忘記了。」

聽見Judy陳的答案，許阿萍反而放心下來，嘆口氣，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李明濬，我已經替你向招弟問出多年前的答案了，你在天上可以安息了吧？」

XXX

同學會圓滿結束散場，Judy陳和大多數同學皆已回家。

包廂內只餘下許阿萍和策畫這次同學會的成員們，幾人終於放鬆下來，討論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真相。

其中一位叫阿德的嘆口氣，在桌面平板控制台上按了個鈕，角落的「李明濬」投影便霎時消失。

原來這一場同學會……與其說是同學會，不如說是「遲到了50年的告白會」。

這得說起李明濬的孫女回台，聯絡上了阿德，阿德又找到了跟Judy陳要好的許阿萍，這才促成了一連串的後續故事。

當年李明濬高中畢業後，便申請了美國的大學就讀，從此不曾回國。

而最近李明濬在美國病逝，家人們整理遺物時，才發現有一封藏了50年未寄出的情書。

情書的對象，正是Judy陳。

畢業後，李明濬原想過向Judy陳告白求婚，並願意帶她一同出國留學。

但卻得知了Judy陳家中遭逢巨變，她的父親去世，沒選擇升學而是支撐家計。

他再也沒有機會將那個告白說出口，只是默默在異國祝福著她。

直到50年後家人發現他的情書，青春期的孫女好奇這段往事會是如何結局，於是在眾人商討之下，才有了這段安排。

50年過去，即使AI技術逼真模擬了眾人年輕的面貌，將時空在這小小的包廂內回到過去，但錯過的，經歷的，仍是沒有改變。

雖說如此，也許在虛空中的李明濬，以及當年的Judy陳，也終於獲得了讓自己不悔的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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