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健康以後 我還剩下什麼？

【天使巡房】

人的日常是什麼？起床換衣以後，匆匆吃頓簡單的早餐，緊接著忙出門趕上班或上課，這是一般人的日常生活。對醫護人員而言，步驟大致相同，然而進入醫院後面對的工作日常，對於病人來說卻是殘酷的無常。

接近一年結束的最後一週，小美因為腹脹合併腹痛經急診住進我們病房。住院總醫師在病床邊做了超音波檢查，確認除了大量腹水之外，小美的骨盆腔裡還有一顆約莫八公分的腫瘤。經由電腦斷層檢查後，我們臆測小美的腫瘤是由左側卵巢長出來的。加上腫瘤指數異常飆高，種種跡象顯示小美可能是卵巢腫瘤引發腹水，而腫瘤型態大抵躲不過惡性腫瘤。

主治醫師向小美的家人解釋目前的檢查報告結果，並且預計將手術安排於於新年初始。等主治醫師離開後，小美在病房裡與母親相擁而泣。小美淚眼汪汪望向我並提問：｢如果不開刀會死嗎？一定要這麼快就決定後續的治療方式嗎？｣

我明白對於未婚女性來說，卵巢與子宮的意象與內在涵義非常重要，當面臨女性象徵器官生病，對於病人來說，未來將不再完整，同時也擔憂從此喪失生育能力。針對這類正當生育年齡的年輕患者，治療上以保留生育力為首要，除非腫瘤擴散程度嚴重，當下自然以保命為優先。

我安撫小美及母親過後，走回護理站時腦海裡不斷重複撥放著，適才小美對我說的話。

｢我還這麼年輕，請你們一定要救我。我不知道怎麼會這麼突然，只是一點點不舒服來醫院看病，沒想到病情卻這麼嚴重。｣ 她抹抹眼淚後感嘆說道：｢我還沒四處旅行及享受美食呢。以前總以為還有很多時間，所以可以再等等沒關係。但是這次生病以後似乎已經沒有時間了。唉，失去健康以後，我還剩下什麼呢？｣

小美的話點醒了我。我們總以為時間還很多，想要出國走走，再等等吧，反正以後還有時間。想要帶父母親到哪裡玩，再等等吧，反正最近工作真的很忙。想看看很久不見的朋友，偏偏時間都對不上，再等等吧，反正以後還有機會。但偏偏無常總是突然降臨，到那時你才會驚覺：我以為還有大把時間，此刻居然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

而自以為身體都很好，有時候偷懶沒運動，沒關係，反正我還年輕。有時候不想吃原型健康食物，沒關係，反正有機會再改回來就好。然而當病痛突然降臨，失去健康以後，我還剩下什麼呢？

手術當日，小美一早便進入手術室，直到我下班前都未返回病房。等到隔日上班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到小美病房探望。除了檢查她身上的管路、導尿管之外，我仔細檢查她腹部傷口外觀，經過一整夜未有滲出液。因為昨天手術結束時間在下午五點鐘，所以我預備下午再幫她更換傷口敷料。

我望向小美預備開口給予術後衛教時，她主動開口對我說：「護理師，還能夠醒來，真好。｣

能夠醒來真好？這又是何解？

「昨天一早，被推入手術房的路上，沿途我害怕到一直發抖。我很害怕被麻醉以後，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小美述說之時音調中仍有顫抖之感。

我急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妳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小美點點頭跟著說：「後來進入手術室挪動到手術台上，麻醉科醫師走過來衛我解釋接續的流程，然後問我有沒有問題。｣

我搖搖頭後又急忙點頭跟著說：「我要醒過來，拜託一定要讓我醒過來。｣

麻醉科醫師輕輕握住我的手後承諾道：「放心，我一定會讓妳很平安地醒過來。請放心交給我吧。｣

小美這才安心地點頭，接著聽從麻醉醫師只是從一數到十，當數到四時她感覺到一陣酥麻嗜睡感傳來，爾後腦海裡猶如走馬燈，從求學時期發生的事情，到與初戀男友談戀愛的美好。樁樁件件影像鮮明，最後她猶如跌入深坑並陷入沉睡。

小美感嘆地說道：「生病以後我想通了許多事情，以前的我總以為時間很多，所以任意揮霍青春。誰能想到還不到三十五歲的我，居然罹患癌症這麼嚴重的疾病？我呀，實在太過自負也過於自信，以後真的要把每一天當成最後一天來活，不要再浪費生命了。這次生病過後，讓我有很深的體悟，幸好家人朋友陪伴在身旁，感謝他們陪我面對一連串的治療。接下來的時間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並且把無價的健康找回來。｣

小美術後醒來，對我訴說活著真好，只因為當她躺在手術台上，腦海裡猶如走馬燈般，閃過許多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其中包含了前男友移情別戀後又另娶他人，剛分手那段時間，小美透過憎恨來面對這件事情，覺得在那段感情耗費大把時間與青春年華，最終卻沒有開花結果。後來當前男友傳來結婚消息，她竟興起到婚宴現場鬧場的念頭。現在仔細一想，還好當時沒實現這個瘋狂執念，否則不僅僅是丟人而已，即便去鬧場後又能換回什麼呢？

小美看開一切且莞爾一笑，「現在呀，反而很慶幸他沒娶我，我也沒嫁給他，不然遇上我生病這件事，還不知道會是誰拖累誰。｣

小美泰然地開自己玩笑，「我以後要好好過生活。以往的我總以前男友為生活重心，事事以他為重反而忽略家人。直到這次生病以後才驚覺，原來爸媽即將邁向花甲之年，雙親的頭髮都已花白。我怎麼沒有發現這些事情呢？｣

「現在還不晚。｣我安慰她，「妳還有時間。｣

小美點點頭，幸好及時醒悟，後續仍有機會好好把握時間。

後續病理報告出爐後顯示她的卵巢癌是第一期c，未來半年內還需接受六次化學治療。而疾病治癒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小美依舊可以急起直追，找回原本的健康日常。

看了小美的故事，那你呢？有時候命運之神會透過他人的經歷，給予我們一些敲打與警惕。期望我們的日常安然淡泊即可，莫要等到無常降臨之時，方來悔恨過往不夠珍惜時間與身體健康。同時也要把握與家人相處的時間，莫待家人突然離世後，才來悔恨沒有盡到子女陪伴之責。而健康一詞看似虛無，其實非常重要，因為在失去健康以後，我們還剩下什麼？這是我們應該時刻深思且謹記的問題，因為健康無價，如果在失去之後，是否還有機會能夠重拾回來呢？

●專欄「天使巡房」，每月與你有約：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於巨塔中陪伴病患走過人生低潮憂谷重新面對嶄新人生。更多暖心互動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