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一座美術館！青島「西海美術館」最新潮的當代藝術基地

文_曾令愉/旅讀
攝影_陳育陞、曾令愉/旅讀

當代藝術的能量，在青島西海岸新區發聲中。由普立茲克獎得主讓．努維爾打造的西海美術館，與作為藝術青年培育基地的清華青島藝術與科學創新研究院，皆在二〇二一年揭碑。藝術浪潮，席捲而來。

青黃江接

以往青島人說「青黃不接」，指的是分立於膠州灣東西岸的青島主城區（市南、市北、李滄以及嶗山）與黃島開發區（即西海岸新區）隔海遙望，雖有渡輪通航但交通仍然不易的無奈情形。

近年來隨著海底隧道和跨海大橋相繼落成，加上二〇二一年青島地鐵一號線南段正式開通，搭乘地鐵只需六分鐘即可通過膠州灣，至此「青黃」終於緊密相連，而西海岸新區在海洋經濟、藝術文化與影視產業方面的發展，也更令人期盼。

漁船、小港灣與遮陽傘之必要
西海美術館

「這是一個為藝術家而存在的充滿詩意的場所，它使人寄情於大海、生態公園、漁民和他們的漁船、小港灣、遮陽傘、還有長方形的港口。」──讓·努維爾

採訪西海美術館前，我在建築師讓·努維爾（Jean Nouvel）的網站試圖搜尋「museum」，卻沒找著。疑惑地瀏覽再三，終於在一則「The Artists' Garden藝術家花園」條目下看見它，努維爾還附上一段謎般的描述……

「充滿詩意的場所」可以理解，但「漁船、小港灣、遮陽傘」又是什麼？

謎樣的藝術家花園

「這不尋常。」計程車駛出將近八公里的膠州灣海底隧道，將抵達西海美術館所在的唐島灣區前，我的心思仍陷在努維爾的謎語裡。作為最負盛名的普立茲克獎建築師之一，努維爾操刀的美術館甚多，但無一不以「museum」之名出現在作品列表，何以青島的西海美術館例外？

不尋常的不只如此。除了西海，努維爾在中國完成的美術館還有上海的浦東美術館（見本刊二月號）與星美術館，各費時七年。在中國的美術館建築中，七年算久了（貝聿銘的蘇州博物館新館五年，西澤立衛的山東寧濟美術館三年，柳亦春的龍美術館西岸館甚至只兩年四個月），然而西海美術館卻整整用上十年。可是縱觀能讓努維爾投入十年的其他案子，全都是規模甚大且財力甚雄的國家級建案：世界第四富國卡達的卡達國家博物館十七年，與第六富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阿布達比羅浮宮十年。西海美術館究竟何方神聖？

不只是一座美術館

作為一家民營的非營利藝術機構，西海美術館於二〇一一年完成項目研究與設計規劃，二〇一六年動工，二〇二一年正式開放。漫步在灣畔的銀沙灘路望向美術館，其外牆使用陽極氧化鋁板（iPhone外殼用的也是這技術），靜靜閃爍霧光，周遭還有幾座紅磚屋及興建中的建物。「這裡規劃為西海藝術灣，」為我們導覽的媒介部負責人姜雪峰介紹，「這是一個國際化綜合藝術社區，以西海美術館為核心，周邊將有商店、酒店、公寓、創作者聚落等，打造完整的藝術生態圈。」原來努維爾說的「藝術家花園」，其實是一整個藝術灣嗎？

走進美術館，空間感和煦而不張揚，一切設計都為了讓觀者專注於感受。十二個展間由清晰動線串聯，時而傍於水畔，時而穿入樹林深處，時而遠方海景成畫，步步推移著風景。

造訪美術館時正展出英國藝術家安東尼葛姆雷個展。四號廳裡卅五件人形雕塑矩陣陳列，觀者穿梭展品之間，親密而自由；五號廳裡四枚由生鐵鑄成的巨物，象徵身體邊界的擴張，其中一大一小以鋼索懸離地面，大者直徑逾兩百公尺，視覺感十分撼人。

姜雪峰邀請我們輕輕撫觸大球，「感受看看，球體的重量與晃動感。」我詫問：換作其他美術館，這巨物恐怕只能靜置地面，西海美術館的硬體竟能支持這樣的展示形式？姜雪峰說：「這座展廳高廿二米，頂部是可升降的天篷系統，可懸掛重達十五噸的作品，運輸口也特別設計為六米高的折疊拉門，方便大型作品進出。」

據我了解，青島整體在當代藝術領域的腳步尚不及上海、北京等城市，市內公私展覽空間也多以傳統展陳為主。但眼前西海美術館的格局卻遠超我的想像，大至館外的藝術灣，小至館內的硬體規劃……究竟是誰，在十年之間甚至十年之前，在青島這座沒那麼當代藝術的城市，提出那麼超前當代的構想？

十年兌現一個夢

「您們等等，孟總說他能來了。」很驚喜的，本因會議無法受訪的創辦人硬是抽出空檔與我們小會，我終於見到讓西海美術館如此不尋常的關鍵人物──姜雪峰口中的「孟總」孟憲偉。

「我們很幸運，從設計施工到落成整整十年，回頭看至少沒有落後。」孟憲偉謙虛地說：「最怕建成以後，突然發現你十年前的想法已經落伍了，幸運的是最後呈現的效果超出期待。」

「美術館需要具備創造唯一性的硬性條件，才能產生觀眾的軟性感受。尺度、技術、材料、動線……這整個系統就需要五年十年的時間去解決。」孟憲偉笑說，在第七年時他終於忍不住問努維爾：「七年了，我們怎還在這個狀態？」努維爾告訴他這樣的項目就需要五到十年，「我們沒有拖後，也沒有激進。」

努維爾所謂「這樣的項目」實不同於其他美術館，該放在西海藝術灣的整個架構下看待。曾從事媒體的孟憲偉說，經濟和自然條件優越、文化深厚的青島是他在藝文方向再次創業的理想之地，也是一次以美術館帶動相關產業的契機。同時，這城市也缺少一座當代美術館來彰顯藝術遠見，所以由擅長設計文化建築的努維爾操刀是不二之選。然從設計至開館十年代價確實大，他以一句「當然也承擔了超出預期的時間成本和經濟代價」淡淡帶過，目光柔和。

我們坐在美術館傍海的咖啡廳聊著，孟憲偉笑說：「你們那方向坐收無敵海景，可我這兒面壁也不乏味。努維爾運用建材所折射的風景，豐富程度遠超我當初的想像。」超乎預期的代價，換來超乎想像的成果，孟憲偉用十年為青島在當代藝術領域爭得一席之地。

成為美且必要的

閉館前，攝影師育陞說了句「我好久沒拍美術館拍得這麼過癮了」便直奔館外捕捉餘暉，我則戀戀不捨地踱回七號與八號廳。

這兩個展廳以長廊的形式，向海一面開有不同尺度的方窗，微妙角度將陽光引入，框起山與海，彼岸新興的高樓與遠方古老的山脊合而為別樣的稜線，三兩漁船在海面蕩漾，為這展卷的山水橫幅點景。

在凝視那畫面間，我忽然意會努維爾所謂「詩意的場所」──這座美術館像一枚聚風為潮的海螺，當一切風景棲息於這場所之中，不論漁船、小港灣或撐陽傘，都成為美且必要的，專屬青島的詩性所在。

西海美術館
地址_西海岸新區銀沙灘路1111號
時間_週二至週日09:30-17:00（春夏至18:00）
網站_tagartmuseum.com/cn

同場加映

謬思棲息的無人海岸青島雕塑園

若離開嘈雜的人群，會發現青島的海其實天生有種藝術家孤僻疏離的性格。

不同於西海美術館精緻的詩性，鄰近石老人海水浴場的青島雕塑園呈現一種粗獷的野性，一座座雕像彷彿不經意地被遺落在寂寥的礁石海岸，時間永恆凝結於石化的姿態，讓人想起邱妙津在《蒙馬特遺書》所引用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的詩：「您供給我一個地方可以眺望／將我遺忘在海邊吧／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游入生活的藝術小白鯨清華青島藝術與科學創新研究院

小紅書上，一尾輕盈浮游於空中的鯨魚裝置吸引了我的目光──這裡不是美術館，而是青島孵育藝術跨域人才的基地：清華青島藝術與科學創新研究院。

位在距離西海美術館約半小時車程的靈山灣畔，青島清華藝科院是一座產官學合作的研究中心，以清華美院人才能量為基礎，接軌產業端的藝術科技發展需求。

走進一號樓的體驗中心，那夢幻小白鯨游入眼簾。跟著它，我們走進學術結合產業的各項提案展，有運動設備設計、高齡社會適老化設計（其中的生物智能目診儀讓我驚呆）、中小學美育教材設計等。

展覽之外，院裡也有各式工坊實驗室，如木作、染織、金屬工藝、3D列印等，讓學生可運用比肩業界的專業設備，將腦中構想落實為概念模型。「工坊除了學生實作，也會有產業端向我們提出設計委託。」先進製造與設計原型工坊部門主管王鳳朝向我們說明，研究院地處靈山灣影視文化產業區的優勢，張藝謀最新大片《滿江紅》所用的匕首正是在這兒開模；此外南京口腔醫院測試用的牙齒陶瓷模型也在此開發，「藝術科技應用領域其實很廣，學生能認識產業趨勢甚至參與其中很重要。」

在青島清華藝科院，藝術不再是那麼遠離人群的東西。它化身一尾小白鯨，游入產業應用種種細節，你會在這裡發現它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