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蔡明亮的慢與獎項的快，在台灣才能發生

「金馬60了，這匹馬除了早已懂得如何緩慢，也能不斷策馬奔騰，祝福金馬一甲子，持續快慢並濟、多元兼容。」

「今天很多時刻我都想哭，影片回顧、甄珍講話的時候等等，華人世界好像只有台灣才能做得到，一個馬來西亞華僑，跟金馬獎吵架，還能得到這個獎。謝謝李安導演，評審的肯定讓我還想繼續在這條路努力走下去。」——第50屆金馬獎最佳導演，《郊遊》蔡明亮

於我而言，對蔡明亮最初的深刻記憶，是他在第50屆金馬獎憑藉《郊遊》獲得最佳導演，於台上的這席致詞。

金馬50，那時我大學三年級，我是被好萊塢電影餵養成人的小孩，平常不怎麼看所謂的藝術電影，也不理解影展大小事，但我很愛看頒獎典禮——而蔡明亮的這席致詞，不知為何就是打動了我。

習慣緩慢的蔡明亮，那時說自己不太喜歡金馬，因為這匹馬跑的太快。但縱使如此，獲獎的蔡明亮，仍舊難掩情緒，這匹快馬也終於因為蔡明亮，慢了下來。

2013年之前的我，沒看過蔡明亮的電影，僅從多數人口中得到「蔡明亮的片很艱澀，每看必睡」的印象，畢竟，我是看好萊塢電影長大的小孩，也對「蔡明亮」的名號與電影望而卻步。但因為那年的金馬獎，決定看看蔡明亮的電影。

第一部看的是《愛情萬歲》，「啊！完全看不懂，但為什麼還會覺得好看」，是當時看完這部片的想法，而我知道《愛情萬歲》之中，一定有什麼打中了我，但我卻無法具體說明。

所以，我開始翻書，找資料、爬評論，試圖理解「看不懂，卻好好看」的感受，終於，在聞天祥老師編著的《光影定格：蔡明亮的心靈場域》找到了。

蔡明亮的電影，搭配聞天祥老師的文字，逐格逐字，我才發現「原來電影居然能這樣拍」，才走入不只是好萊塢的電影世界，才拓展我對電影和評論的想像，才發覺電影的無邊無際，才開始有意識地咀嚼電影。而人與媒材之間的可能性，讓這些藝術表達的底蘊變幻莫測——這些感受，一碰觸，就是一輩子。

於是，大學畢業之後，我才走上現在這條路。因此，《愛情萬歲》始終在我的電影榜單中，是啟蒙我的電影——決心踏向從未想過的職涯規劃，才在數不清的運氣跟誤打誤撞中，逐漸踏的穩健。

後來我發現，若論起蔡明亮在國際影壇的指標性榮譽，他是一代宗師。威尼斯、盧卡諾、坎城、巴黎、紐約等國際城市，蔡明亮慢慢地走，用一種近似苦行僧侶的漫步概念，仍舊走遍了世界，走入了尋常觀眾的心。

不過，縱使蔡明亮名滿歐美影壇，但我想，金馬獎對於蔡明亮而言，應該還是最在乎的獎項與典禮，因為這裡是蔡明亮的起點。

早期的蔡明亮，從《青少年哪吒》、《愛情萬歲》到《河流》所謂的「台北三部曲」開始，得以發現，無論蔡明亮去了多遠的地方，影像的根基與概念仍舊在台北，而蔡明亮憑借肉身而親歷實踐的街頭賣票也是，對蔡明亮而言，這些事只能在台北發生。

從台北這座城市，從金馬獎的根基，從蔡明亮的身份輻射出去，就得以理解蔡明亮的這句話「一個馬來西亞華僑，跟金馬獎吵架，還能得到這個獎」的背後意義——從城市、獎項到個人，皆是多元兼容，且無法單一定義的符號。

而近年，能看見金馬將更多視野望向了東南亞，陳哲藝的《熱帶雨》、楊修華的《幻土》、廖克發的《菠蘿蜜》、《還有一些樹》，張吉安的《南巫》、《五月雪》等等，甚至是台灣導演林書宇，前往馬來西亞拍攝的故事《夕霧花園》，都是星馬地區的故事。

這僅是檯面上的榮譽，檯面之下，金馬也鼓勵了許多華語地區的作者，例如，張吉安的《五月雪》在金馬創投獲得「CNC現金獎」，後期製作也在台灣處理。

張吉安與台灣的淵源，讓他道出：「雖然《南巫》和《五月雪》都是馬來西亞的故事，但很有趣的是，這兩部作品的企劃案孵育皆從台灣金馬創投出發，這個劇本對我來說，會回到台灣，始終要回娘家。」

也或許，張吉安口中的「娘家」，對於華語影壇的電影創作者而言，都能通向「金馬」。

最後，蔡明亮的那段致詞，前半段的逐言是這樣說的：「很糾結，我今天一直在裝淡定，我跟金馬獎一直很糾結，它不太喜歡我，我也不太喜歡它。我知道這個馬跑得很快，但我習慣慢，不知道是策馬人的關係嘛？今天馬好像慢下來了。」

十年之後，金馬60了，這匹馬除了早已懂得如何緩慢，也能不斷策馬奔騰，祝福金馬一甲子，持續快慢並濟、多元兼容，這裡是所有愛電影人的家。

● 一睹更多作家私藏回憶：「如果金馬是架時光機」邀你一起重返改寫華語電影未來的瞬間！立即閱讀更多文章

作者簡介

王祖鵬

王祖鵬，筆名溫溫凱，經營臉書粉專「地下電影」。待過串流、電影雜誌，曾任金馬影展第4屆亞洲電影觀察團、台北電影獎媒體評審、金穗獎影評人推薦獎評審、青春影展初選評審，現任台灣影評人協會成員。評論文章散見500輯、換日線、電影神搜、關鍵評論網、CATCHPLAY+、Giloo紀實影音等各大媒體平台與紙本刊物。

臉書專頁：地下電影。

關於「如果金馬是架時光機」

電影的魔力從不停在THE END字幕出現的那一刻，它的光芒也不因獎季結束而黯淡。適逢金馬60，「琅琅悅讀」推出「如果金馬是架時光機」數位專題，邀請不同領域的作家、評論人，暢談印象最深刻的金馬事件，他們將以親歷的點點滴滴，「每週一」邀您一起墜入記憶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