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現在常見的可愛感，日本江戶時期畫中的貓咪，反而偏瘦且帶有銳利？

文／真邊將之

近代貓形象的誕生──貓如何成為「主角」

江戶時代的貓為何偏瘦？

其他還可以指出幾點江戶時代貓畫的特徵，例如：江戶時代對貓體型，有瘦骨嶙峋和圓滾滾兩種畫法。但是對比近代以後大多把貓畫得圓胖，江戶時代，特別是浮世繪中的貓，多是偏瘦的體型。若說這是反映當時的貓都很瘦嗎？其實並非如此。我認為主要原因之一是體型瘦的貓比較適合展現貓的滑稽、逗趣「動作」。

國芳筆下的貓多為骨瘦如柴的同時，動態構圖也多。至於前述廣重的〈淺草田圃酉之町詣〉，裡面的貓雖然圓胖，但是沒有動態的構圖。實際上，貓只要縮腿蹲踞（像廣重畫中彎起前腳，如同裝飾品的坐姿）就會看起來圓胖蓬鬆。

此外，我們也可看出貓與狗的表情畫法各不相同。例如：葛飾北齋在習畫範本《三體畫譜》（圖9）中畫的狗，即使是動態的構圖，體形也畫得圓胖，而且是表情乖巧可愛的畫法。另一方面，畫在旁邊的貓卻是淸瘦，看得出身體曲線的畫法。圖9的畫也是同時代貓畫中，可歸入畫法較為乖巧的類型。《北齋漫畫》（圖10）中畫的貓（也有貓叼著老鼠的場景）更為驚悚。此外，圓山應擧畫的貓，如〈貓見鼠之圖兩欲執之圖〉或〈菜花遊貓圖〉（但是也有人說並非圓山應擧所畫）中貓的表情，就把目光畫得十分銳利。

同為應擧所畫的〈群獸圖屏風〉（圖11），一張畫中畫了各種動物，狗的部分，不只是小狗，母狗也睜著骨碌碌的圓眼，顯得十分溫馴。但相反的，貓卻刻意畫出不同於狗的表情。這種明確的畫法分別，反映出葛飾北齋、圓山應擧，甚至可以說當時社會上多數人對狗和貓的印象。

就表情而言，從江戶到明治時代的貓畫，大多是將貓眼畫得瞳孔細長（或者是圓而小），在現代的貓畫中絕不會這麼畫。另外，在浮世繪等因為畫作大小導致瞳孔沒辦法畫得很淸楚時，眼睛本身大多畫成丹鳳眼。從狗、兔等其他動物大多被畫成瞳孔渾圓的模樣，可知當時的人認為貓的特徵就是瞳孔尖細。現實中的貓並非總是瞳孔細長，尤其是最近的貓畫，為了畫得可愛，幾乎不會把瞳孔畫細，毋寧說一般都是把瞳孔畫得又大又圓。但是，當時大多的貓畫裡多是帶著邪氣、有時還有些恐怖的細長瞳孔。

把話題拉回到國芳貓畫的「可愛感」，如果把國芳畫的貓以「可愛」來稱之，這種「可愛」的種類，也與圓山應擧畫狗的「可愛」有明顯的差別。這種特色與國芳的貓畫之所以暢銷，未必是因為「貓」本身受歡迎的狀況有關係。反言之，圓山應擧和葛飾北齋畫的狗大多沒有添加任何逗趣巧思，只是原原本本畫出狗可愛的表情，表示有一定比例的客層偏愛狗的可愛，反之，貓並沒有這種受眾層。

相對於貓常被套上妖貓或心機深沉、狡猾生物的印象，狗卻沒有相當於妖貓，也沒有狡詐的形象。畫師們在畫貓時會在主題中點出透著邪氣、有著動態的可愛感，就是反映這種貓的形象。

以愛貓作家聞名的大佛次郎，後來擧了幾幅畫，來說明江戶時代的日本人「對貓沒有審美眼光」，他說：「日光的〈睡貓〉是惡形惡狀的小貓，而浮世繪的歌麿、春信等畫了俯在美人裙邊的貓，長相體形也很拙劣，臉蛋醜怪宛如妖貓。對女人體態之美如此精雕細琢的畫工們，卻忽略貓的可愛和美感，總是畫不好。這分明在說不太喜歡貓」（大佛次郎〈客間の虎〉《猫のいる日々》德間文庫，二〇一四年）。這一點也可以說反映出以上說明的畫貓方法，和後世愛貓人感覺的差別。我想，前述貓兒多被當成「陪襯」或「擬人化」的做法，與這種狀況也有深厚關係。

簡言之，如果畫貓不帶滑稽感、擬人化，或是以美人陪襯的姿態賦予「附加價値」的話，很難為許多人所接受。國芳藉著揉合這種邪氣和滑稽感，成功在畫中賦予獨特的附加價値，因此能讓多幅作品大受歡迎。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貓走過的近現代：歷史學家帶你一窺日本人與貓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