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詩詞其實與元宵節有關？每首膾炙人口的詩作，都藏著節氣

上元——正月十五

只許放火，不許點燈

在上元節，點燈是習俗，就來看個「點燈」的故事吧！ 南宋詩人陸游在《老學庵筆記》（卷五）中有一則記事，大意說：

有個名叫「田登」的人，擔任一州的主官，最不喜歡別人說「點燈」，誰要是觸犯了忌諱，他就大怒，很多部屬因此被鞭打，全州的人只好把「燈」叫做「火」。元宵節這天，照例可以點燈夜遊，並准許全州百姓到州城看燈，田登就在各處張貼告示說：「本州依例放火三天。」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典故，就由此而來。這大概是元宵節最有趣的「故事」了。陸游當然不會隨便編造故事，確實有田登這個人，他在北宋徽宗崇寧五年（一一○六）前後，曾經擔任撫州（江西臨川）的知州，在任上還為出身撫州的故宰相王安石修建過祠堂，被認為是一個很能幹的地方官，但竟然會有如此迂腐、顢頇的表現，實在令人可笑。即使在那個時代，也成為被消遣的「口實」。田登和點燈的發音實在太接近了，按古人避諱的原則，州官的名字被人們直接呼來喚去，心中當然不爽，哪能像現在官員、首長、元首的名字到處可聞，即使是語帶嘲諷。

雖然，古今觀念的轉變，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故事結尾，祈願人人都能「點自己的燈」，不再有「只許官僚放火」的唬人笑話。

「驀然回首」

南宋詞人辛棄疾（一一四○庚辰—一二○七），有一闋〈青玉案　元夕〉詞，非常有名：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前段描繪元宵節整個夜晚「火樹銀花」、「車水馬龍」、「簫聲飄揚」、「花燈飛舞」的熱鬧景象。

後段前兩句繼續描寫仕女群出逛燈，個個著意妝扮，因而粉黛飄香，笑語盈盈，令人目光流轉，耳不暇接。但這些都不能讓主人翁在意，主人翁心裡焦急的是，始終找不到自己所期盼的人。然而，就在突然一回首的剎那間，卻發現「那人」竟然就站在冷清幽暗的角落裡。

這闋詞被人喜愛的原因，全在後段這四句。梁啟超以為稼軒別有寄託，詞中的「那人」，就是在寫他自己孤芳自賞的兀傲心情，所以有「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的詮釋。稼軒的意思或者不一定如此，人們也不妨各有自己的體會，所以王國維論「成大學問、大事業」的第三層境界的引申說法，就一直被津津樂道。

「驀然回首」四字，應該就是這闋詞最動人心絃之處。「驀然」的決定，看似不經意，其實應是「主人翁」的心意在千迴百轉之後乍現的靈思，這一乍現的靈思，驅動的不是躋身進入襟袖飄香、燈火輝煌熱鬧氛圍中的意念，而是「回首」向「燈火闌珊」處繼續尋覓「那人」的執著。這「驀然」的「回首」，正是一種「頓悟」，若非有過人的智慧，是不可能表現得出來的。如果換一個人，經過「千百度」的尋覓，還是落空以後，他接著所採取的動作或將是「向前走，什麼攏無驚」的賭氣蠻撞了。那麼「失足」的後果勢必難免，再想要「回首」，恐怕真正是不堪了。

似作繭自縛般地一步一回首，固然大可不必，卻真要有回首的勇氣。回首的結果，雖未必如稼軒般能夠獲得意外的驚喜，可能竟是悲苦淒涼，也可能真的落得「萬象成空」，但在面對「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境界時，不也是值得欣然的嗎？

若你在元宵夜有個黃昏後的約會，當你也在人群裡「尋他千百度」，卻仍然落空而感到焦慮不安、落落寡歡時，不妨也表現一下大智慧大勇氣，來一個「驀然回首」吧！

「那人」

辛稼軒在〈青玉案　元夕〉詞的最後三句說：「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多麼令人會心的稱呼，又是多麼親暱的口語。當初讀稼軒詞時，怎麼會忽略了呢？是稼軒第一個用它來代替特定又無須言宣的人兒嗎？

經過一番檢索，連「那人家」、「那人人」都割捨了，只取「那人」，結果發現，這麼靈動而韻致無窮的詞，使用的人竟然是那麼少。唐人幾乎全沒用到，兩宋第一個用的人還是北宋中期的山谷道人黃庭堅，他在〈憶帝京〉後段結處說：「斷腸人依舊，鏡中消瘦。那人知後，怕夯你來僝僽。」再就是稍晚的劉一止（一○七八戊午—一一六○），在〈夜行船〉前段結處說：「十頃疏梅開半就。折芳條、嫩香沾袖。今度何郎，尊前疑怪，花共那人俱瘦。」

接著是歐陽澈（一○九一辛未—一一二七）的〈虞美人〉詞後段首句：「那人音信全無個，幽恨誰憑破。撲花蝴蝶若知人，為我一場清夢、去相親。」張孝祥的〈醉落魄〉詞後段結處：「桃花庭院光陰速，銅鞮誰唱大堤曲。歸時想是櫻桃熟，不道秋千、誰伴那人蹴。」再來就是稼軒的「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也最為動人心絃了。看來，「那人」的若有若無、迷離恍惚，正合乎詞體婉約的特性呀！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你不懂其實很有哏的節氣：從小寒到冬至，古典詩詞中的時間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