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德勒主宰網壇24年,究竟他是如何踏上王者之路?
文/克里斯多夫.克拉瑞(Christopher Clarey)
二○○八年法網決賽結束還不到一個小時,「費神」費德勒卻有如被壓碎做成法網紅土的紅磚一樣潰不成軍。
他還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拿下法網嗎?
「是的。」費德勒在低氣壓的敗戰賽後記者會上回答。
「你確定嗎?」同一位記者語帶懷疑追問。
「要我說不是你才開心嗎?」費德勒少見地面露不悅答道:「那樣的話確實不是,畢竟你心中早有答案了,但我明明就說是啊。」
外界的質疑有其道理,費德勒在對陣納達爾的三盤比賽中僅拿了四局,彷彿是拿弓箭對抗雷射導彈一樣。他已經連續三年在法網和納達爾上演決賽戲碼,競爭力卻逐年下降。
不過以費德勒的眼光來看,未來並非一片黯淡。在那個時期,毋庸置疑,他是世界上第二優秀的紅土球員,擊敗納達爾以外的所有人算是家常便飯。
喬科維奇崛起速度很快,已拿下大滿貫冠軍,但離紅土球技巔峰還有一段距離。瓦林卡才剛進入前十大高手之列,而紅土名將費雷羅和科里亞競爭力已下滑許久,庫爾頓更是早已宣布退休。
從費德勒的角度來看,擋在前面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人讓他遲遲未能完成全滿貫的壯舉。他怎麼可能會無法破解法網的魔咒,就像職業生涯早期突破休威特障礙和自己的脾氣一樣?
提及納達爾時,費德勒表示:「要打敗他確實很難,但並非完全不可能;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
紅土是費德勒最早接觸的場地。他在巴塞爾的紅土上學會如何比賽:溫暖的月份在戶外打球,接著就進入老男孩俱樂部這種巨大泡泡充氣加熱包覆的室內場地練習。
「泡泡室內紅土球場在瑞士司空見慣,即便入冬,俱樂部也能繼續運作,」費德勒告訴我,「我也打過地毯球場或一些類似表面的場地,不過青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紅土上度過的。」
北美風格的硬地球場在瑞士很少見,那裡都是紅土的天下,對所有年齡層都有好處。由於球撞擊地面時會增加摩擦力,比賽速度較慢,相對有時間建構每一分的戰術以及練習放小球等全方位的擊球技巧。在速度快、砂礫較少的表面上,常常大拍一揮即可結束來回對峙,在紅土則需要更多的耐心。多年下來,我越來越喜歡看紅土賽事:看移位、看戰術運用,或純粹出於美學欣賞的角度,羅馬或巴黎近傍晚時,陰影在紅土場上延伸開來的景象,著實賞心悅目。
美國網球協會前球員發展總監派屈克.麥肯羅(Patrick McEnroe)認為,二○一○年代美國的一線男子網球選手荒,和歐洲人在紅土上練出來的優勢有一定關係。他也指出很多年輕美國球員的一大盲點,就是很會抽球,卻不擅長打整場比賽。這樣說來,紅土確實是最好的教室,減弱球員天生蠻力的同時,更強調分與分之間的鋪陳,以及其他不少優勢。
費德勒能夠在巡迴賽二十多年屹立不搖的原因之一,或許就是年輕時沒打那麼多硬地比賽,造成身體嚴重耗損。紅土場地通常對關節衝擊沒那麼大,不過紅土卻曾對費德勒的自信造成很大的打擊。
在他一九九八年的第一場巡迴賽級比賽格施塔德,他就在紅土場上敗給盧卡斯.阿諾克,接著就一直輸球。
「我前十一場比賽都吞敗仗,真的很嘔,」費德勒後來告訴我,即使過了許多年,數字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很多場都打得很接近,但輸了就是輸了,足足輸了十一場。」
他早期紅土賽事失利的其中一場,便是一九九九年法網,也是費德勒的大滿貫處女秀,對上的是一九九七年和一九九八年連奪兩屆美網冠軍、發球上網速度很快的拉夫特。這位極具個人魅力的澳洲好手是天生的快速場地球員,卻也深諳紅土上的滑步和進攻之道。他就像澳洲偉大前輩球員羅德.拉沃及愛默生一樣,在陽光明媚的昆士蘭(Queensland)長大,從小在「蟻床(白蟻丘取出的泥土碾碎物)」製成的場地打球。
「場地很滑,在上面我會一直滑步,」拉夫特說,「在昆士蘭最接近紅土的東西,非蟻床莫屬
了。」
曾於一九九七年闖入法網四強的拉夫特在展開法網前幾天,才勇闖義大利紅土公開賽決賽。從未見過拉夫特的費德勒當年才十七歲,運氣很好獲得主籤外卡。法網外卡通常是為有潛力的年輕法國球員保留,雖然費德勒在法網青少年組賽事成績不佳,單雙打都是第一輪出局,但他當時IMG的經紀人瑞吉.布魯內特是前法國球員,人脈很廣,加上他又是一九九八年年終青少年世界第一,因此順利取得外卡。
拉夫特當時是知名球星、高居第三種子,因此大會安排比賽在法網第二大場地—可容納一萬人的蘇珊.朗格倫球場(Suzanne Lenglen Court)進行。
這座優雅、現代的競技場視野極佳,記者席就在底線正後方的絕妙位置,可將比賽全局盡收眼底,是無須扭動脖子跟著球跑的最佳場所。我是看台上成千上萬人裡的一員,也可能是來看費德勒而非拉夫特的少數幾人之一。身為網球作家的職責,便是要隨時留心明日之星,而我認識的兩個經紀人都看好費德勒成為下一個大人物,且他們和費德勒都沒有工作往來,更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他們沒有捧他的必要,可見他們覺得費德勒有多特別。
外卡是年輕球員崛起的主要管道之一,讓他們跳過或縮短冗長的衛星賽或資格賽,快速取得重要積分以及曝光機會,這對潛在的贊助商而言可是件大事。大滿貫主辦國—澳洲、英國、法國和美國—的球員可以提前獲得進入大滿貫賽事的門票,優勢最大。費德勒雖然出身瑞士,卻毫不影響早年各大會發給他的超過十張巡迴賽級外卡,其中一張是在一九九九年他贏得溫布頓青少年組冠軍後拿到的。在巴黎,他希望利用這個機會提升自己的排名。當年,沒沒無名的非正賽選手擊敗高排名球員,除了會贏得比賽所獲得的常規積分外,還能有額外積分進帳。
「在大滿貫擊敗拉夫特可以拿到雙倍積分。」費德勒說,「所以是四十五分乘以二,整整九十分。雖然事實擺在眼前,我怎麼可能贏他,但我還是忍不住開始做夢,想著『說不定真的可以?那對積分會有多大的幫助?』我比賽前腦子裡面想的都是這些。」
那時的費德勒還沒和優雅畫上等號,也還不認識美國《Vogue》的主編安娜.溫特(Anna Wintour)。上場時,他一身寬鬆的網球衣加上時常反戴的棒球帽,分與分之間急急躁躁,好像對拿下分數不太耐煩,然後又一心只想打出致勝球,過於冒進。在那個階段,他的比賽相對鬆散,他還不懂如何整理身心情緒。不過,他的抽球華麗、發球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以一名十七歲的球員來說,在場上展現出的力道已經夠令人印象深刻了。他大拍一揮先下第一盤時,我頓時覺得有幸在對的時間來到對的地方,開心不已,這是一種記者對於新聞性的永恆追尋。不幸的是,費德勒的爆到此為止,在那之後只拿了僅僅五局,最終拉夫特以五比七、六比三、六比零及六比二擊敗費德勒。
「我覺得自己是大賽型的選手,愛上大場子打一流高手,但我也知道這場比賽自己的單手反拍對上拉夫特的上旋球會很難打,」費德勒告訴我,「第一盤之後,他大概掌握了我的打法,接著就又切又削,好好的把我料理了一番。我少了一些對抽來回的致勝武器,而拉夫特經驗豐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賽後,拉夫特對這位年輕對手留下深刻印象,而且不是出於他一向只說人好話的緣故。
他說:「他真的很有天分,簡直無所不能。他的發球很好,截擊也不錯,回發球也很猛,威力致命,而且正反拍都很強。他很年輕,要趕快開始加強訓練才行。練得夠勤也夠投入的話,一定會成為出色的球員。」
多年下來,拉夫特的分析依舊精準到位。不過對費德勒來說,儘管他的法語流利又從小接觸紅土,法網依舊是充滿挑戰的環境。他在二○○○年打進第四輪,二○○一年進入八強,這對當時的他來說已經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但二○○二年首輪,他就敗給了摩洛哥的希查姆.阿拉齊,二○○三年已經進入世界排名前五,卻依舊第一輪就爆冷打包,不敵祕魯選手路易斯.奧爾納。
他對上阿拉齊和奧爾納的兩場,都是被直落三吞敗。費德勒自我分析,表示菲利普查特里爾主球場(Philippe Chatrier Court)有點太大、太寬闊,線外可移動空間比平常多了很多,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這個球場大小真的讓人無所適從,」費德勒告訴我,「視野所及,有時讓人覺得沒什麼踏實感。」
再者,壓力似乎才是他掙扎不已的主因。二○○四年,他在第三輪以三個四比六輸給了庫爾頓,這個結果對於只把重點放在庫爾頓紅土技術一流、曾坐擁三座法網冠軍的人來說可能有點誤導。其實,庫爾頓當時因為慢性髖關節疼痛,實力已大不如前,二○○四年他也早過了巔峰期,種子序僅排在第二十八位。
而費德勒身為世界排名第一,並已斬獲了溫布頓及澳網冠軍頭銜。他說:「我應該可以擊敗他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施展不出來。」
考慮到這一點,費德勒決定在二○○五年早早就來到巴黎,盡可能花時間在中央球場練習,希望在場上能真正覺得舒服自在。法網開始前不久,費德勒受訪時自信滿滿,我提到所有曾拿下其他三個大滿貫、卻從未能在巴黎登頂的偉大進攻型球員時,他還一一反駁。那串名單包括貝克、艾伯格和山普拉斯,而費德勒現在也是其中一員。
費德勒說:「要靠發球上網拿下法網冠軍真的很難。」
我回道:「山普拉斯有試著多留在底線一點了。」
「是沒錯,但他的大砲發球,加上底線技巧平平,天生就適合發球上網,」費德勒說。「而且他用的還是拍面很小的球拍。」
費德勒指的是山普拉斯職業生涯長期使用的 Wilson Pro Staff Original 威爾遜經典球拍,拍面85平方英寸,不過他後來也後悔自己從沒想換成其他球拍。費德勒在二○○一年用同一支球拍擊了山大王,但二○○二年換了一支拍面稍大的球拍,讓自己有更多的失誤空間。
「我的意思不是山普拉斯換球拍就能奪下法網,但一定有幫助,」費德勒解釋道,「90平方英寸球拍在手,確實可以讓我往後站很多很多。特別拿馬克安諾和我比真的沒有意義,如果是和艾伯格、貝克和山普拉斯比較還說得通,他們都頻繁上網,甚或可說是不得不上網,不然很可能輸球。有能力讓他們留在底線的話,就可能佔上風;但我覺得自己在底線反而會佔上風。」
費德勒面對問題的直言不諱一直是我喜歡採訪他的原因,即便有時聽來有點傲慢。他明知有這個風險,仍選擇這種—套句他自己的話—比較「自然」的應對,主要是他想讓整個過程更簡單,也免去後續自我矛盾或還要多加解釋的麻煩。
他真心相信自己比他的偶像們在法網更有機會,兩相比較之下,他說的確實有理。馬克安諾的最佳狀態就在網前,這毋庸置疑,並且上旋非常少。艾伯格的正拍在多拍來回時反而成為弱點,而貝克的移位在任何場地上都沒達到費德勒的水準(草地飛身救球除外)。山普拉斯來到紅土,表現通常會打折扣,加上他有先天性地中海貧血,讓他在時常演變為長期抗戰的紅土比賽上耐力不足,相對吃虧。
費德勒表示:「溫布頓在我心中永遠是最重要的。我對那裡有特別感情,大家都知道,我的偶像們也都曾是溫布頓冠軍。但我清楚知道拿下法網對我的歷史定位有多麼重要。出於這個原因,以及我的備戰方式,法網對我來說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我只有再七到十次、最多十五次的機會。」
「十五次?!」我不禁要把嘴巴裡的東西都噴出來了。
費德勒那時二十三歲,卻想著生涯還有十五場法網,真的是把眼光放超遠的思考模式。
費德勒笑了出來,接著說:「想想阿格西就知道,那應該也是我之後會走的路。」阿格西在那年下半年,還以三十五歲高齡勇闖美國公開賽決賽。「我是喜歡挑戰的人。紅土上有很多難打的對手,比其他場地多得多,也正因如此,我在紅土加倍努力。不過我還是要說真的很遺憾,我各種場地都打得太好,所以真的沒有餘裕為紅土做最好的準備,花的時間不夠,也沒能打到一定數量的巡迴賽。」
●本文摘選自商周出版之《費德勒:王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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