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兒／身邊的耶誕老人

每逢十二月，城市的夜彷彿被溫暖重新點亮。街上的燈飾像細碎的星辰，一盞盞掛在風裡，而我的心也會在這時悄悄回到某一年冬天，一段小小、卻在記憶裡閃著微光的故事。

那時我讀國小，還不懂「命運」這兩個字的重量。母親因病住院，病房裡的氣味像霧般籠罩著日常。每天放學回家，看著餐桌前空下的位置，感覺世界忽然變得好巨大，自己好渺小。冬天比想像中還長，即使穿著厚外套，也仍覺得胸口冷颼颼的。

上電腦課時，我瀏覽到一篇文章，寫著：「如果把信寄到遙遠的芬蘭，就有機會收到耶誕老人的親筆回信。」那句話像一道光，我用上一個孩子所有的勇氣，把願望交給遠方的雪國。

我打開學校的BBS，用笨拙的文字寫下一則求助訊息。不會英文的我，希望有人能幫我翻譯一句單純的心願給遠方的耶誕老人。「我想請耶誕老人寄張卡片給我的媽媽，願她平安、願她康復。」

按下送出鍵的那一刻，我並未抱著太大的期待。畢竟小孩的心聲在大人世界裡可能輕得像一片落葉。然而，不到一節課的時間，當我再次打開程式時，貼文底下竟跳出一個又一個的回覆。

有人說願意幫我翻譯，有人要幫我潤飾句子，還有人在留言裡附上一個小雪人，希望它能陪我度過寒冷的季節。甚至還有博班畢業的學長，彷彿循著某種緣分，又回到了那個古老的校園網路。他說，他願意替我把那封信寫得更美一點。

透過他的文字，我的願望變成一封真正可以遠行的信。那封信比我能寫出的更溫柔成熟，也更誠摯，像一只被託付祝福的小舟，準備往北方航去。

寄信的那一天，冷得像會下雪。當信封落入郵筒深處，我聽見許願的聲音。

雖然耶誕節過後，我並沒有收到來自芬蘭的回信。沒有雪地奔跑的馴鹿，也沒有從極光下寄來的卡片。但我覺得自己得到的東西，比寫在信裡的願望還多──我收到許多素未謀面的學長姊的問候、收到電腦教室裡老師遞來的那杯熱茶、收到那些在留言裡寫下「祝福」二字的人傳遞的真誠、收到那位博班學長花時間替我寫下的文字。

原來，世上真的有一種不求回報的溫暖，它不會綁上緞帶，不會放在耶誕襪裡，而是藏在一句句貼心回覆裡，藏在陌生人願意停下腳步的那份善意裡。

多年以後，每當十二月再一次降臨，走在滿是燈火的街上，就會想起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她坐在電腦教室，一字一句敲下願望，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許多人正伸出手，輕輕托住她的心。

耶誕老人未必住在雪國，也未必穿著紅衣。那些人，就是我生命裡最真實的耶誕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