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好／外公與墊板

電視廣告裡，有可愛圖案的墊板吸引了我。拿墊板寫字、畫畫、玩磁鐵……雙眼跟著螢幕轉動，心裡有份期待。但不敢對大人說，買給我。

外公發動摩托車，問坐在油箱蓋上的我：「要不要吃海苔醬？」我點點頭。他向雜貨店裡的老闆揮揮手，我感覺墊板已拿到半張。

方才跟外公一起走入雜貨店，看見貼在牆上的海報，寫著「買兩罐海苔醬送一張墊板」。我看著海報，沒說話，僅微微抬頭，竟就能讓外公聽見心裡細小的聲音。

這晚，海苔醬踏進餐桌。外公戴上老花眼鏡，閱讀玻璃罐上的說明。他說：「配飯吃，不用加熱。小孩吃了健康又聰明。」接著拿出湯匙挖一勺放進我碗裡。那是一坨黑黑的黏稠物，有著特殊的氣味，與廣告裡的模樣不一樣。

面對新食物，我總是憑外表決定，喜不喜歡、好不好吃，能不能吃。許多食物從未嘗過，就直接被我拒絕。就算眾多人表示好吃，我還是不願意嘗試。海苔醬被我畫上大大的叉，與絲瓜、冬瓜、南瓜，同屬無法入我口的食物。

但吃完這罐海苔醬，就能再買第二罐，換到墊板。我告訴自己要勇敢，閉著眼，關上鼻子，弄昏味蕾，吞下海苔醬。我假裝說好吃。

外公要我每天吃一勺海苔醬。我點點頭，心裡喊著好難吃。他的叮嚀，我轉身就忘。身為家裡唯一的小孩，沒人共享跟我搶，罐子裡看不見光。不知要挖出幾勺，光才會緩緩冒出。

隨著日子前進，電視螢幕裡時常出現墊板向我招手，卻刺激不了口腔慾望。海苔醬的存在像個錯，時常被我刻意遺忘。那張墊板，永遠拼不起來。

外公的摩托車聲，是我耳朵第一個能辨別的車聲。他還在幾百公尺外的巷子口，我就知道他快要到家。我鬆開門下的扣鎖，推開大門，站在門口，等待車聲漸漸放大，出現他的身影。好讓外公不用下車直接騎進屋裡。我喜歡看外公打開摩托車側邊的置物箱，拿出裡頭的東西，像耶誕老公公送禮物，說：「這個給外婆、這個給舅舅、這個給妳。」

這天，外公從置物箱裡拿出那張墊板遞給我。他說：「不用買兩罐海苔醬。我跟老闆很熟。」我拿著那張墊板，心裡暖暖的。還以為把想要的藏得很好，他不會知道。

外公離開我到另一個世界已經很久很久，那張墊板也不知遺落在哪裡，卻彷彿一直都在，引我想起最愛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