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船槳／白塔囡仔

網購途中，偶然滑到一個志工媒合平台正在徵兒童病房志工。

照顧外子的日子裡，時常見到一群志工穿紅背心、手拿氣球，穿梭在病房間。那時我總是厚臉皮，要一、兩個造型氣球，放於全身上下滿是維生器具的丈夫旁，一瞬增添不少青春活力。

於是我點選報名鍵，固定於周五晚間，共四星期。我們在兒童病房遊戲區集合，略帶羞澀問好、自我介紹，兩名領導者是同一間教會兄弟，耐心教學如何摺小狗氣球、魔法愛心棒、長頸鹿，一些年輕夥伴學習速度快，馬上能夠靈活巧變出各式造型；至於害怕氣球猛然破掉的我，在隔壁小妹妹的鼓勵之下，慢動作畏縮嘗試，總算摺出幾隻看起來稱不上精緻，但也玲瓏可愛的動物，開始分組逐一拜訪。

敲門後先是確認有無孩子小憩，兒童病房和成人病房實在不同，進門後沒有刺鼻的藥水味和亮眼的純白，而是充滿軟綿溫馨感。帶頭的組長相當健談，與生病的孩子逗趣聊天，也適時給予家長合宜的關心；隨著一間間病房的問好和康復祝福，組員手裡氣球也漸漸見底。

來到最後一間病房，印象很深，因為病房號碼與我的生日恰好相同。

那是一間單人房，裡頭的孩子身穿藍衣，頭戴毛帽，一見我們，立刻朝氣十足地用台語問好。家長說明天要動手術了，臉上掛著苦笑：「每次手術前，小丞都會作噩夢呢。」組長臨時提議要小丞點一首最喜歡的歌，現場來個美聲大合唱。那時唱了五月天的〈知足〉。

成為志工後的日子，卯足全力練唱五月天歌曲，無論〈乾杯〉、〈星空〉，還是〈離開地球表面〉，滿心期待下回再次見到小丞時能擺脫單純哼歌，徹底展現美妙歌喉。

回想當年外子也是，嘴裡滿是破皮，手腳也讓機器桎梏。過去，他每每一回家，公事包還沒放好，便開始口沫橫飛細說辦公室大小事。那陣子我也是接連唱他愛聽的日語和中文歌，每每唱到徐佳瑩的〈身騎白馬〉，他的雙眼看不清是笑是淚，我的視線也因讓淚腺霸占而數次起霧模糊。

找歌詞與練唱的過程，或許也是一種治療外子離世後一直沒有好好處理的傷疤。

下個星期五，帶著滿滿自信再次來到生日病房前，進門後發現原先躺病床的男孩已變成一位看起來才幼稚園年紀的小女孩。

直到聽完櫃台護理師敘述始末，我才讓緊憋的淚水潰堤。小丞動手術前摺了一根彩色棒棒糖，小小的卡片上國字與注音交錯：「謝謝大哥哥、大姊姊，讓我不害怕了。」

人生在世，互為彼此的力量；也謝謝你，小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