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鎖住記憶

擔心自己有天會忘了，於是提筆寫下這段記憶。

「我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離開？你是指離開醫院回家嗎？有有有，我們已經和醫生說好，這幾天辦出院讓你回家休養了──」

「去天堂。」

這是先生最後和我們說的話。我知道，如果不是非常非常不舒服，很珍惜生命、很愛我們的先生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當天，先生就與我們永別了。

癌末，一定很痛。我們的心也一樣。

雖然先生很樂知天命，但不甘心的我至今仍會一直問蒼天：「您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不菸、不酒、愛運動，樂觀、開朗、幽默，定期健康檢查，卻與癌症戰鬥了一年十一個月後與我們永別，若能再多一年，就可以過六十歲生日。

和往常一樣，因不適而去急診，我們也期待著一定和往常一樣住院兩三天就能回家，這回卻住了整整三十六天。我們在住院或回家療養中掙扎。大家都說照顧者很累，我們卻知道，最累的是病人。

先生是好爸爸、好先生，平常又很照顧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們照顧他無怨無悔。我在病床邊還想著，只要先生在身邊，就算得一直這樣陪病，我也甘之如飴。

記得在家祭上，司儀說：「孩子們長大成人了，正是您享清福的時候，您卻離開了……」每每想起這段話就令我心痛不已。

五十五歲時退休的先生，已受視力如盲之苦。他與青光眼相處了二十多年，儘管動了兩次手術，視神經卻無法復元，最終影響了視野。先生的視野可見範圍愈來愈窄，後來被診斷為重度視障。我早早做好了在先生需要的時候，牽著他的手度過餘生的準備，豈知晴天霹靂的癌症又從天而降，而且還是「癌王」胰臟癌。為何兩種最嚴重的狀況都發生在先生身上？

我看不透生死。

宗教對生死的解讀也非我一個凡人所能理解的。

以為自己放下了，下一刻又莫名心痛，眼淚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反覆循環。

好多連續劇都說，人離世後會成為天上閃亮的一顆星，於是我開始有了仰望夜空的習慣，透過尋找那一顆星表達思念，也盼能在夢中再次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