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秀居／戶口名簿裡的家

「你有看到我兒子的死亡診斷書和戶口名簿嗎？我房間都找過了。」長照機構內，張奶奶神色慌張逢人就問，對比工作人員淡定的安撫甚至無動於衷，是啊，不就是失智長輩周期性的發作嗎？時間總讓人學會麻木。

我將裝有資料的信封自張奶奶床頭的神龕取出，那是她保存重要物品的慣性。「真的很感謝，清源5月13日生，清喜2月16……」她將戶口名簿展開，努力複習對一個母親而言曾經重要的資訊。

「管理員你看，這是我三兒子清發啦，民國42年1月3日生，97年就往生了，他總是怨我不公平，甚至偷偷將我的厝賣掉，以前我總是怨他無情，可是我夢到他了，他說他都沒有衣服穿，好冷；他阿兄也在，叫我要多燒點金紙，你可以帶我去城隍廟化金嗎？」張奶奶顫抖著雙手，小心將布滿摺痕的戶口名簿拉得好長；生辰，忌日，以及在這其中的每一齣親情思慕及恩怨念想，如今都只剩下這一紙方格，隨著阿茲海默逐漸斑駁卻又清晰。

「唉，這麼長一張戶口名簿，如今只剩下我了……」想起先她離去的丈夫、亡子及亡孫，張奶奶情緒逐漸低落，我試著轉移話題：「奶奶，妳上次化金後不是說都被阿發拿去，還夢到他顯擺當大爺？」張奶奶指著戶口名簿：「對啊，以前算命的就說過他會貪，很難管教，你可知道他們幾個小時候有一次爬樹……」張奶奶說起這些，眼神又逐漸有了光彩；夏日午後炙熱的慵懶，讓眼前氤氳的迷離景象顯得如此真實……

直到一縷香煙冉冉，老婦人滿足地回寢室睡著午覺，我輕輕將那張戶口名簿摺好再次放回神龕，或許對張奶奶來說，那小小方格內的故事，便是家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