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妳要愛自己

前陣子在傳統市場遇到May，發現她神情憔悴，頭往左側垂，戴著護腰，走路蹣跚，一攤攤買菜挑肉，連低頭拿皮夾都顯得吃力。才多久沒見，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我們是高中同學，當我還頂著清湯掛麵、戴黑框眼鏡的拙樣時，她已髮尾微捲，烏溜溜的大眼閃著迷人的光彩，像磁鐵，吸引許多異性的目光。常看到她在鳳凰樹下與男生聊天，在蒸飯間收到愛慕者的紙條，大眼豐唇及燦爛的笑容，像一幅春天的畫，漂亮，充滿生機。

退休後，高中同學設了群組，不時聚會，她胖了不少，丰姿仍在，動作則顯得有些遲緩。原來她罹患巴金森氏症已有幾年，她勇敢面對，針灸、復健、氣功、心靈療法，相信自己能戰勝病魔，我們都鼓勵她，並祝她早日康復。

三年疫情阻隔了大家的思念之情，如今再見卻是每況愈下。我請她休息，找了間餐廳小敘，她吃起飯來有些困難，無力將碗舉起，只能低頭夾菜就著碗吃，我幫她剝了蝦，她迭聲道謝，眼裡居然蓄滿淚水。

「我老公說我吃飯的樣子很醜，很丟臉！」她噙著淚水。

「我請長照看護來家裡幫忙打掃，他說我浪費錢！」淚水溢出眼眶。

「我穿衣服很慢，他在旁邊看，不肯幫我，說我是廢人……」她低頭啜泣。

我氣炸了，不說她美麗又多才多藝，不說她在高中教書廣受學生愛戴，不說她為老公生養了一對優秀兒女，夫妻本是同林鳥，丈夫就該好好疼惜妻子，何況她還拖著病體去市場買菜，想為老公煮食三餐，我心痛不已。

May以前是活潑又時髦的人，婚後謹遵婆家的保守思想和繁文縟節，衣著樸素，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個人黯淡了，卻沒得到丈夫應有的疼惜。如果愛是如此犧牲，如此失去自我，如此不快樂，這不是真愛。

我請她適時放鬆，善待自己，好好享受人生。不知道她能聽進去多少，她若有所悟的眼神，彷彿要開啟一扇看見天光的窗，我只能誠摯祝福，期盼老天爺看見她所做的一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