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虎／月朦朧，鳥朦朧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正齊聚於此，蘭納文化的發源地，古老的王朝首都。十一月，清邁小城靜好如昔，只是空氣間隱約游動著一股悅意；舊城區內，柴迪隆寺、帕邢寺等佛剎紛紛敞開山門迎賓，信眾在浮屠前供了油盞，七彩絲絛則緣著寶傘般的樹冠垂落……無分本地或者外來，每個人莫不懷抱著熱烈的心緒，準備躬逢這盛大的節日，以及一場以施放水燈和天燈而聞名的慶典。

這樣的熱帶景致，你也曾親歷過嗎？在一檔旅遊節目裡頭，作為嘉賓的你同樣來到泰北，在稻田間學著農民擺弄秧禾，和體態尨然卻靈動的大象玩得不亦樂乎──那潮潤帶雨、綠意盈眼的風物，想必與您成長的家鄉十分不同……是的，我去過新疆，去過孵育你童年時光的烏魯木齊，那真是一座超乎我想像的內陸之城，在距離海洋那樣遙遠的異域，居然擁有華廈高樓彼此連綿的天際線！過去的「迪化」，現在的「亞心之都」，如今猶仍在山峰、沙漠和戈壁交錯的絲路帶上兀自繁華，想必也與你臨去前的那一眸印象，沒什麼不同。

此刻，巧手的匠人正耐心將水燈紮製成睡蓮的形狀，有的則逕以鮮花為器，打造出渾然天成的燈具。居間的燭芯安吐光燄一如佛陀安穩住世，許多遊客手捧水燈，嘗試於施放之際就著河面倒影擺拍；遠遠近近，悠緩的波流帶動微光閃爍，形成宛若星雲擴散般的幻麗場景──想像天山高寒的峭壁間，可也有朵朵雪蓮含苞披靡，在群山的環擁下安穩沉睡？可也有萬里朔風依時而至，吹動你的衣袂一如吹動細雪紛飛？

如果依照北地的歲時刻度，十一月已然步入深秋了。可是這裡是熱帶半島，縱使在天光隱沒後，也渾然不覺四周暮氣昏沉；相反的，遠山蒼翠而澗水輕暖，深深淺淺的綠在夜風中歡欣搖曳，好像它們才正準備舒展生機，共赴一場萬物復甦的嘉年華會。

一陣突發的急雨後，原本空闊的場地汪著零零星星的水窪，惹動孩童彼此調笑追嬉，為即將到來的點放天燈儀式平添了幾綹鬧意。場地中央，僧侶先是圍繞著主塔持咒祈禳，身穿蘭納傳統服飾的舞者則依序登台表演，將節慶的氣氛拉抬至高點；不少遊客有備而來，紛紛掏出繪筆，在宣紙糊成的天燈表面慎重寫下心願，只盼其能伴隨燈體的參差升騰，最終上達天聽。

初霽的夜空不帶有一絲雲絮，卻彷彿深海般幽邃，深靜。在司儀的一聲號令下，眾人先後撒開了手，受熱颺起的天燈群霎時像是億萬隻螢光水母般含放柔芒，漫無倫序地朝向夜空的盡處遁逸……星沉海底，雨過河源，我亦悄然於此間標記了你的名字，但願你能同在。

燈朦朧，人朦朧，無論在或不在，今夜萬千燃放的人間煙火中，至少有那麼一盞，是獨為你而升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