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虎／哈奴曼之變

古老的印度神話裡頭，驍勇善戰的神猴哈奴曼不僅是國王羅摩忠誠的護衛和夥伴，更曾與楞伽城的十頭魔王羅波那鬥勇鬥智，最終用計救回遭其拐帶的羅摩之妻悉多，樹立了英武正直的角色形象。

作為千島之國中極為異殊的存在，峇里島在宗教、文化以及諸多風俗慣習上，與周邊為數眾多的伊斯蘭地區並不相類；相反的，經年累月以降，源自次大陸的吠陀奧義和本地的泛靈信仰彼此綰結、融會，終於孵孕出民間獨特的日常風貌──這風貌且進一步模塑相關的地景傳說，比如島嶼中部的烏布便坐擁一處「聖猴森林」，裡頭棲居數以百計的長尾獼猴，相傳即為哈奴曼過去統領的部屬後代；而在森林之外，就要屬出沒於南方烏魯瓦圖神廟的猴群，最為活躍生猛了！

居遊峇里島期間，酒店經理不止一次提醒：出門時別忘了將窗戶鎖上，這裡的猴子精明得很，一眼就能辨記食物所在的位置……我望著滿桌鮮美欲滴的迎賓果點發愁，心想待會兒離開之前，一定要記得將它們悉數藏放至櫥櫃中。

真正來到懸崖邊上的烏魯瓦圖神廟參訪，才發現此地神出鬼沒的猴群，果然如當地人口中所言那般難纏。牠們每每分組共謀，以參差的磚石建築和婆娑的綠影打掩護，透過巧妙的移形換位，伺機攫走觀光客的眼鏡、項鍊以及不分青紅皂白的什麼……偏偏隨俗的我們進入聖域後，紛紛換著當地傳統服裝，下身收緊的布裙著實限制了雙腿邁步的幅度，走不快也躲不及，遇事怕只能狼狽地自求多福，但求護衛好手頭貴重之物便是。

期間，兩名歐美漢子仗著自身五大三粗的塊頭，顯然不拿頂上跳盪的潑猴當回事兒，結果沒消多時，便毫無懸念地被偷襲的猢猻掀去了遮陽帽。但見他們來回追討並奮力地揮拳吼叫，實際上卻於事無補；倒是一旁看不過眼的本地老者，由兜袋內摸出幾粒花生，意圖誘導肇事方達成以物易物的目標，沒想到居然即刻見效，應了先哲「盜亦有道」的明訓。

若干人等好不容易攀越岩崖，緣著蜿蜒的石梯抵臨戶外表演區，一路肆虐無度的猴群這才如同退潮般集體匿跡，識趣地將焦點讓渡予行將登場的卡恰火舞。

伴隨圓滾的落日緩緩沉入海平線，遠天的夕色也時刻幻變著，游移著，就像暗自配合著舞群演出的節奏；印度洋彼端掀起了一層又一層浪紋，瀏亮，綿長，在彩霞臨去的返照下，迴旋的濤流似與危崖劇場間吟誦者發出的音波遙相密接，形成奇異而和諧的視聽場景，將眾人的心神翩然勾往仙魔撩亂的神話世界──照眼盡為華彩斑斕的面具與頭冠，旗幡和燭台，直到通體白毛、黠態可掬的哈奴曼踩著剛勁步伐，自醺紅的烈燄之中降臨，觀眾才像是大夢初醒般，對著演員爆發出陣陣熱烈的喝采！

恍兮惚兮間，我亦從眾地擊掌鳴呼，背地裡卻默默祈願遠古的神猴能夠善加發威：等到哪天老祖宗當真顯靈了，可千萬記得率先將島上漫山遍野撒歡的徒子徒孫好生整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