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以昕／疼痛的修練

近十年都很仔細保養牙齒也勤看牙醫的我，年初發現有顆牙有問題，而後在治療途中發生了神經痛。本以為難逃根管治療，但經過詳細檢查，醫生要我再等待一下，或許有機會可以自癒。

於是在看完牙醫的兩天後，我依照原定計畫，出發前往新竹參加喜馬拉雅瑜伽傳承的靜默營。

「妳這次的功課，就是學習與疼痛共處，從中找到平衡。」有牙痛經驗的廷宇老師朝著一臉憂愁的我眨眨眼：「放心，不會怎麼樣的，只是會很痛而已，把藥帶好就行。」

這課題可真難。牙齒變成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痠痛起來。神經系統長時間處於戒備模式，尤其夜間疼痛時，雖然吃藥緩解了，腦袋還是好緊繃，輾轉反側，無法放鬆休息，內心更像一條快崩裂的弦。

我明白這段時間最重要的就是吃飽睡好，放鬆心情，透過密集的靜坐練習調頻意識狀態，讓心念逐步穩定下來。後來，疼痛的確有減緩的趨勢，但在第四天的早晨又不太舒服，先服藥，卻在稍後上課時，遭受劇痛的襲擊。

我立刻掏出另一種藥來吃，並悄聲離開教室。中途遇到廷宇老師，於是不安又難受的我，擠過去像隻小狗般蜷在她腿上撒嬌。她愛憐地撫摸我的臉頰說：「是這裡嗎？唉，牙痛，真的很痛啊！」

感覺好些後回到教室，Swamiji開始帶領靜坐，才剛進行不久，忽感極度沮喪疲憊，安靜無聲地淚如雨下，將這陣子的混亂恐懼全都傾洩而出。我知道自己很勇敢也盡力了，但疼痛帶來的壓力真的好大。

此時，忽聞鄰座傳來啜泣聲，將我倏地拉回現實。試著重新專注呼吸與老師的引導，心雖頻頻晃動，載浮載沉，但也循著微光，緩緩航向寧靜的彼岸。

下課時，旁邊的女孩仍在哭泣，於是我拿出面紙遞給她。她感激地點點頭，我屈身向前給她一個很長的擁抱，希望讓她感受到支持和溫暖。

「現在妳沒有衛生紙了，不能再哭了喔。」離開教室後，走在林蔭大道上，調皮地告訴自己。

遠遠望見前方的兒童遊戲區，七十歲的同學阿美正在盪鞦韆，旁邊還有一個空位。頓時玩心大起，怎能錯過玩耍的好機會？

在晴空萬里的午後愈盪愈高，興奮不已。如同一個六歲的孩子，哭完後擦乾眼淚，又能無憂無慮地嬉戲。也許內在力量的展現，就是在這樣抽換自如的瞬間，即使再艱難的處境，也都能在當下輕盈地轉化。

很神奇的是，自從那天下午之後，就再也沒有經歷自發性疼痛了。而這段過程也讓我更加明白，疾病是多麼容易讓人情緒崩潰，面對他人的身心苦痛，需要更謙卑有愛地陪伴，同時當有不可逆轉的情況發生，不只是療癒，更要學習坦然接受生命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