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琴／育嬰大樹

經過一番長途跋涉，近晌午小船終於抵達小島，入住木屋後，聽到附近不斷傳來吱吱吵雜聲，喧鬧來自大樹，枝葉間似乎掛著一球球黑色物體。我好奇以長鏡頭眺望，原來是滿樹的大蝙蝠吊掛著。

隔日我在大樹前架起相機腳架，透過鏡頭看到狐蝠群倒掛在大樹上，臉孔像幼犬或獾，黑色圓眼，小狗臉卻連著蝙蝠身體，奇異而教人費解的哺乳動物。

整棵樹數十隻像是黑色蟲繭的動物，正以一致的頻率搧動傘面般的翅膀，彷彿大樹啟動身上的扇子，黑壓壓的翅膀一開一闔，一開一闔，呼應遇風晃蕩的葉子、呼應海浪起伏的韻律，海浪細細碎碎輕湧上岸，神祕的細語隨風飄來。

後來才知道狐蝠是為了散熱、避免脫水，而有搧翅的動作。

傍晚一隻隻狐蝠展翅飛翔，朝同一個方向遠去。有些樹為了讓夜行性的狐蝠播種，選擇在夜間開花，散發香氣，召喚狐蝠一探芳澤。

隔天清晨再去觀察，晨光裡，狐蝠橘紅色毛皮熠熠發光，斜射日光在茂密枝葉烙下深淺不一的綠色光影。暖黃的光讓橘紅毛皮、山欖葉面綻放純淨的質地。

周遭有三棵大樹皆有狐蝠棲息，右邊樹冠較為濃密的大樹裡懸掛兩隻不斷躁動的黑影，鏡頭瞄準，這才發現是一大一小，母蝠正在為幼蝠梳理且輕啃身體，再觀察其他狐蝠，都是一大一小或兩小吊掛，圍繞成一個育嬰族群。這才恍然，這棵是育嬰樹，母蝠們選擇一棵枝葉特別繁茂的大樹，當作庇護幼蝠的安全空間。

我即將搭船離開小島，透過倒掛蝙蝠的眼睛，船在其上，海洋變成天空，天空是陸地，我遂以這種失去重力反轉的奇異方式，與牠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