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好/散味

「狗昨晚跟誰睡?」是我家早晨開場白。

「睡前是大黑,半夜換小黑,起床時旁邊睡的是小白。」偶爾出現這種奇特組合,讓沒狗陪睡的家人很羨慕。

先上床的狗,窩在棉被裡,散布層層警告於空氣中,要另外兩隻晚到的狗待在床下、退到門外。狗重視地盤,地域性強。

床上的狗,半夜下床上廁所,其他兩狗趁機快速移動,跳上床,搶下地盤。離開,隨即失去擁有權。

晚間我才躺上床,便聽見女兒房間傳來兩次落地聲,是我家大黑從上鋪兩段式往下跳的聲響。接著啪啪啪地走往我房間,再用力啪一聲往上跳,安靜地端坐在床尾。不久,牠伸出左前腳,往棉被上拍,要我把棉被打開,這是牠的固定模式。

早晨大黑下床吃早餐,小黑隨即跳上床。牠身形瘦小,性格固執,常趁我還沒清醒,伸出狗掌往我身上用力拍,狗頭往我肚子撞,然後發出呼呼呼的音律。牠翻肚打滾幾圈,往棉被裡鑽,再跨過我的肚皮,從左側移到右側躺下。

小白是女兒的狗,愛玩、貪吃、膽子小,常窩在女兒身邊。牠有時肚子餓下床覓食,再回頭床上換成大黑對著牠低吼。小白守規矩站在床下,發出嗚嗚哭泣聲,門裡門外徘徊,等待熟睡的女兒醒來,改變牠處境。

有時女兒床上同時躺著兩隻狗,我碎念她壞了狗兒們的生活規矩。問她怎麼把小白帶上床?她強調是因為小白怕冷、愛哭,才不得已當個介入者。為了拯救愛犬,她先與小白對上眼,這眼神是承諾、是力量、是鼓勵,接著把棉被掀開,等小白跳入再趕緊蓋上棉被。之後與大黑對上眼,那眼神代表拜託、請求、賠罪。這一左一右兩個對望眼神後,她用身體築成一道屏障,擋在兩犬之間,不讓牠們對上眼。再分別對左右兩隻狗說話,就能一床睡兩狗。

一覺醒來,攤開棉被,濃濃狗味衝了出來。為避免此味太濃烈,霸占整個家,壞了人的社交,三狗務必定時洗澡,外出回家要全身濕布清潔、天天刷牙。

而那一床床棉被,自然也必須散散氣味。

棉被往高處爬,爬在兩根鋁製長竿上,從上往下如瀑布般散落;狗味難消失,但能淡化些。

唯獨老公的藍色棉被,常賴在床鋪上,跟著他時時補眠。三狗彷彿握有號碼牌,分別在不同時間擠在老公身邊,躺臥各自專屬位置,窩在藍色天幕裡。我愛攪局,伸手拉起棉被,狗轉身跳開。再雙手張開,把棉被上下抖動,細微的狗毛、人毛,紛紛散落。

我站在床沿,抓起棉被往上掛,轉頭問:「昨晚狗跟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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