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如果卡珊德拉是醫師

「朋友都說我變了一個人。」病人頓了頓,「謝謝洪醫師,被你恐嚇後,我瘦下十幾公斤,現在不會喘了。」

我高興地看著她,還好有這個回饋,簡單幾句話,就讓我走出了前幾天的陰影。

「你跟我說血糖再不好好控制的話,可能會失明洗腎中風,我就嚇到了,努力減肥運動,控制飲食。瘦了以後,血糖正常,血壓下降,一點症狀也沒有,整個人都輕快起來,生活也有意思多了。」

我嘆口氣,因為就在上個禮拜,一模一樣的衛教,另一個病人卻和我大吵一架。

「妳的糖化血色素都在9到10,以妳的年齡,應該至少控制在7以下,甚至於6.5以下,不然容易失明洗腎。」

「之前的醫師說我抽血是一百分。」

「可能嗎?他是哪一科的醫師?」

病人見我咄咄逼人,就改口了,「他說九十分。」

我不相信,繼續看她的抽血報告,「妳的LDL壞的膽固醇是160以上,一塌糊塗。」

「我以前很正常。」

「妳的正常是多少?LDL應該至少100以下,像妳糖尿病超過十年,小於70會更好。」

「我以前都五十幾,最近才高的。」

「不可能!」我對於她的說詞愈來愈不相信。「妳的血壓150到160……」

「前面的醫師說很好。」

我氣到說不出話來,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糖尿病的人,全世界的治療指引都建議血壓應小於130/80。

「這樣中風、洗腎、截肢……」我還沒說完,病人就生氣地打斷我。

「不會的,不可能,之前的醫師說我都很好,開了慢性藥卡。」

「真的嗎?」

病人想了一下,稍微讓步,但卻下了許多指令,「不然,你想改藥就改吧,但是會影響胃口的藥物不要開,我原本胃口就不好,SGLT2抑制劑吃過不合也不要開。另外,我不要打針,還有還有,我肌肉原來就會痛,任何可能會造成肌肉痠痛的藥物不可以開……」

我聽了頭都大了,試著開了兩周的藥物,安排兩周後再檢查,但過一下她又請護理人員轉告,任何檢查單都不用開。

我覺得希臘神話中命運極為悲慘的人之一,是特洛伊公主卡珊德拉,她雖有預知的天賦,但在拒絕了太陽神阿波羅的追求後,就被阿波羅施法,此後她所說的任何預言都不為人所信。

醫師看見了危險,預知了未來,卻不為病人所信,這就像看著站在強風中搖擺吊橋上的人,伸手要救,卻被拒絕;這種場景,絕不是用「共享決策」四個字就能打發。雖說「先生緣,主人福」,但見死不救,卻會讓我們良心不安,睡不安穩。

還好,醫師畢竟不是卡珊德拉,仍有些民眾會服膺科學的建議,但如果不能打開心扉,又何必尋求醫師的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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