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讓人印象深刻的愛爾蘭司機

「如果上帝沒有發明酒精，愛爾蘭人就會統治全世界了！」這位一百八十公分，至少一百二十公斤的司機先生開著同胞的玩笑。

「愛爾蘭人的婚禮跟葬禮有何不同？」「葬禮時，夫妻兩人只有一個人會喝醉。」

有時也會政治不太正確。

「前妻跟恐怖分子有何不同？」「遇到恐怖分子時，還可以討價還價。」

愛爾蘭之行，我們夫妻選擇了以前沒嘗試過的方式：自由行外，還報名當地八天七夜的環島團。在國外參加長天數的旅遊團，和一日團相比，最大不同之處，就是長時間與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共處，考驗英文社交能力。

這個團途中有人加入有人離開，共有二十一到二十二人，除我們夫妻外，全都是說英語的白人，來自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南非，有新婚夫妻，有退休人士，有家族旅遊，也有單身旅人。其中許多人都有愛爾蘭血統，來這裡是半尋根之旅，在這團裡，我們夫妻算是最突兀的亞洲人（其實在整趟旅程中，見到的幾乎都是白種人，除了熱門景點外，看不到幾個非白人）。

巴士上座位不固定，每天退後一排，坐第一排的第二天就第二排，第三天第三排……當退到最後排時，隔天就回到第一排。

司機先生身材像大熊，臉卻長得像動畫《天外奇蹟》裡的老爹，從第一次見到他起，我就擔心他會心臟病發作，或是開車一半因為睡眠呼吸中止症睡著（睡眠呼吸中止症的人通常有三大症狀，體重過重、晚上打呼、白天想睡，最厲害時開車一半會睡著）。他開著手排的巴士，不綁安全帶，右手把著方向盤，左手拿著傳統有線麥克風，換檔時，就抓著麥克風換檔；第一天下大雨，雨刷偏偏不靈光，那時他的左手可忙了，又要拿麥克風又要換檔，還得用同一隻手反覆調整雨刷，讓人看得膽顫心驚。

一路上他像脫口秀的獨白演員，也像是個YouTuber，不論觀眾有幾人，不管是蜿蜒山路還是筆直的高速公路，總是盡責地拿著麥克風談風景，說歷史，調侃自己的光棍貪杯，嘲笑自己的身材口音，也分享自己的人生經歷；對任何路過的事物都好奇，都有意見；路過鄉下地區警車出動的盛大葬禮時，會停車下來打開前門，向路邊居民打探死者的生平與八卦：見到上坡氣喘吁吁的自行車騎士，就想像這兩人在晚餐桌上女士對男士的數落；遇到溪邊用飛蠅釣鱒魚的釣客，也免不了要品頭論足一番；看到插著萬國旗的旅館，更要鄙夷經營者搖擺的政治色彩……

他一路上和氣友善，舒坦自在，一直到快過國境進入屬於英國的北愛地區時，才停止說笑嚴肅了起來，變得眼觀四方，警戒注意。他說，雖然二十幾年前天主教徒跟新教徒簽了停戰協議，但雙方之間的矛盾仇恨並沒有緩解多少，相互攻擊的事件仍時有所聞，他開著漆著天主教徒顏色的巴士行駛於北愛，還載著滿車遊客，總要小心一點，不要誤闖政治敏感的危險地區；離開北愛後，他才恢復正常的輕鬆模樣。

以往跟國內團出國時，回到遊覽車，就覺得回到台灣，下車時才像出國；自助旅行時，回到旅館才覺得到家，中間都在國外；背包旅行，除非是搭乘國籍航空，否則一直要到踏進國門的那一瞬間，才算是真正回國。

原本就預期這次國外參團會有不一樣的體驗，但從未想過旅遊團的司機先生，竟成了旅程中讓我印象深刻的焦點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