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酸霖／父親的影子

清明節那天，大家都在祭祖，我到父親生前的朋友家作客，用自己的方式懷念先人。

父母生前，陳叔叔賢伉儷就待我極好，雙親死後依然。這份情很難得，但我總是不領。我過得不好，也找不到生命的方向，總覺得無顏面對他們。今年的我，好像找到了點想做的事，再看看他們年紀，認為是時候見一面了。此生已錯過很多東西，難道還要再錯過他們？於是鼓起勇氣，向他們夫妻請求拜訪。

家父在我十五歲的暑假過世，當時的年紀太小，不懂得如何了解他，最近我開始尋找他的蹤跡，卻往往只得到模模糊糊的隻字片語。說來可笑，那時連感受父愛都有點隱隱約約，直至二十年後才透過同學口中得到遲來的情感：父親總趁我不在時，偷偷詢問同學我在學校裡的狀況。他是如此靦腆。

幾年沒進過陳叔叔家？大概有十年了，可他們一家對我一樣熱情。仔細聆聽，輕鬆回答，有機會再加幾個笑料，我擅長應對這種場合，這次也做得不錯。

幾杯黃湯下肚，陳叔叔說，你父親是個內向害羞之人。我笑出來，因為我跟他一點也不像。不只性格，長相也差很多，父親看起來像學者，我看起來像遊民。我問陳叔叔，難道我和父親沒有一絲相像嗎？

陳叔叔收起笑臉，定定地望著我，「有啊，你的眼睛和你爸爸一樣美，你們有同樣眼神。還有相處時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也是一樣的。你爸爸誠懇老實，真誠熱心，這點你也和他很像。」陳叔叔低頭又喝了口酒，不再說話。

此時我也說不出任何話語，鼻頭一陣酸楚。和父親相處時間不長，這幾年我總想多了解一點生前的他。這天才知道，原來他的影子，一直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