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安西王／那兩年，當助教時的往事

通常系上會優先留用成績好的畢業生當助教，我的大學成績並不突出，卻因緣際會當了兩年助教，有說不完的故事，也是一生的轉捩點。

就這樣，我成了微生物學助教

生物系（今天的生科系）範圍很廣，其中微生物與醫學和基因工程有極大的關係，而且微生物實驗課既複雜又繁重，系上每年度要決定雇用新助教時，總是第一個決定微生物助教。

我的大二微生物成績低空飛過，本應該沒資格當助教。但大三暑假時，我到陽明醫學院微生物科蔡文城主任的實驗室工讀，學會全套細菌檢驗和製作微生物實驗材料，如各種培養皿、試管及化學藥品等，又趁著寫論文的時候，把中英文版的微生物細菌學狠狠地K得滾瓜爛熟。

當年的微生物免疫年會，我親自上台發表論文，也正式發表在《科學發展》月刊上，由於「公共電話筒的細菌汙染研究」的標題有些聳動，被好多家報紙熱炒新聞，引起一些小騷動。

畢業前，我帶著論文和楊美桂教授面談：「您現在可以考我任何一個細菌的中英名字、特性及如何檢測。」就這樣，我成了微生物學助教。楊老師上課時很少翻教科書，但進度掌握精準，且內容豐富扎實，令我十分佩服。那兩年她結婚生子，似乎連生活的進度都精準掌握，而且對我很信任，直到現在我們還是忘年交。

1981年，輔大生物系的傳奇創系扈伯爾神父退休，但他播下的種子已經開花：第一屆的學長劉寶瑋接系主任，王重雄接掌研究所，第四屆的羅竹芳升任教授。

美國新罕布夏大學遺傳學博士的劉教授，說著一口好聽的標準國語，風采翩翩地站在講台上講課，卻隱隱透著威嚴。可能是成績不好的自卑感作祟，我下意識地敬而遠之，心想：「將來不找他寫推薦信就是了。」不過，遺傳學的果蠅實驗需要會製作培養皿，通常由微生物助教兼遺傳學助教。

開學前一周，他來到我的小辦公室，問：「下周要上課了，有沒有問題？」我將他交辦的講義拿給他，實驗用的果蠅也養在恆溫箱中，他滿意地離開。

有一次遺傳課前，投影機突然壞了，來回不到幾分鐘，我就從對面外語學院助教辦公室借來一個投影機。教授驚訝地說：「你真是神通廣大啊！」他不知道，外語學院有我前女友的同學在當助教。

期末監考時，劉教授小聲問我：「我的公司想在中和找一個倉庫，聽說你住在中和，有機會幫我找找？」原來，他同時創業經營農作物品種改良及種子銀行的業務，聽說發展得不錯，只是我的「神通」幫不上忙。

將所學轉為商機的代表人物

那年的教職員尾牙席開三桌，邀請包括共同科目如大一國文、英文的所有老師，餐後系主任直接埋單，條件是第二天大家一起去殯儀館，向他的一位長輩三鞠躬；看來，他仍在意世俗的成就感。

尾牙那天，系主任帶了幾瓶好酒，不停地勸酒，結束時，教大一國文的年輕女講師，一站起來就醉得直接趴在杯盤狼藉的餐桌上。隔年的尾牙前，他笑著對我說：「記得你的酒量不錯，今天一定要把你灌倒！」我小心翼翼地接招，結果坐在旁邊、德國回來教生理學的第三屆學長陳錫智教授喝茫了。

暑假期間，扈神父在美國的博士指導教授夫婦來台灣訪問，系主任要我開車帶他們去阿里山和日月潭玩。我照著他給的車廠名片地址，找到車廠老闆，說：「系主任要我來拿車。」「什麼？劉寶瑋是系主任？我跟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當了系主任居然沒有告訴我。」原來在學界和商界都相當成功的他，在朋友圈中仍然很低調。

那年暑假，食營系李寧遠主任來找我，他與台北市政府簽了一個食安專案並訓練相關公務員，請我協助。那時他沒有微生物助教，也另外邀我幫忙帶兩節微生物實驗課，讓我在暑假期間不僅忙翻了，也賺了一筆外快。那兩年，李寧遠主任還替學校進行食安專案，請我對校內餐廳做微生物監測，所以餐廳的工作人員也漸漸認識我。

除了微生物學和遺傳學之外，我要帶植物分類學實驗，還有後來民生學院的食品營養系的食科組、食營組和家政系－－當年還屬於理學院，兩組的微生物，以及家政系的生物實驗課都是必修課，也皆是我的課，所以日子非常忙碌。幸好，這些系組都是「陰盛陽衰」，倒也樂在其中。

當助教第二年的某天中午，系主任突然找我吃飯，那是唯一的一次，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們一起走到現在民生學院旁的理學院餐廳，一路上不斷有學生熱情地和我打招呼，連打菜人員都給我比較多的菜。走回系館時，他一臉不可置信地對我說：「你好受歡迎呀！」「沒有啦，當了兩年助教，所以一半的學生認識我。」

出國前，我向系主任辭行，他第一句話就問：「你怎麼沒有找我寫推薦信？」「喔⋯⋯」我忘了當時如何回答他，除了楊老師、蔡主任，還找了中研院高閬仙博士，就是忘了找他。

劉寶瑋教授教學認真，而且是將所學轉為商機最成功的代表人物，可惜六十一歲就英年早逝，但有更多他的同學和學弟妹們繼續書寫輔生傳奇的新篇章。

儘管當助教日子並不輕鬆，好在植物分類實驗課可以帶著學弟妹到野外拈花惹草兼賞鳥，那年暑假更與陳擎霞老師帶著生物系大二全班環島一圈，享受一點點瓊瑤小說式的助教情境，當然也少不了浪漫的回憶，且留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