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一個孩子 卵巢癌患者的生育夢想

手抱孩兒感受育兒之樂,雖然有苦有淚,但是生命的延續讓母性持續發光。圖/unsplash
手抱孩兒感受育兒之樂,雖然有苦有淚,但是生命的延續讓母性持續發光。圖/unsplash

【天使巡房】


文/那緹

始終是國人十大死因之首,近年來因為推廣癌症篩檢,而大幅降低婦科癌症中的的罹患率。然而始終無法讓排名第八名的罹患率下降,原因無他,只因卵巢癌並無相關的篩檢方式能早期偵測。

而當子嫣來到我們,並非到求診,而是胸腔科。因為她於一個月前,洗浴時觸摸到鎖骨周圍有一顆異樣突起。本以為是痘疹或是皮下脂肪瘤之類,所以並未掛心與理會。但一個月過後,突起物並未自動消散並且有逐漸變硬的趨勢。

當下子嫣以為可能與肺部有關,所以向胸腔內科求治,經由電腦斷層檢查與切片過後,結果卻是大翻轉。這顆突起物,不是痘疹也並非脂肪瘤,而是癌細胞形成的腫塊。經過病理特殊染色檢查後,確認是由婦科部份轉移過去的。同時電腦斷層也發現子嫣有單側卵巢腫瘤,並且從骨盆腔到腹主動脈旁的淋巴結均有腫大情況。經由胸腔科轉介下,子嫣來到我們病房。

第一次接觸子嫣,從面部神情到細微動作,便能感受到她非常緊張且害怕。當主治醫師解釋後續的治療計畫之後,兩行淚水直接自子嫣的臉上滾落而下。

目前像子嫣這種已經轉移到遠端的卵巢癌患者,分期已達到第四期。治療上優先施予前導性化學治療,將腫瘤的大小與範圍縮小。在接受過三至四化學治療後,影像檢查確認腫瘤縮小適合進行手術後,便會安排癌症廓清手術,同時於術中接受溫熱化學治療,期盼提升後續的治療效果。

但是當主治醫師解說完治療計畫與後續的手術後,子嫣立刻開口詢問。

「醫師,那我可以凍卵嗎?」子嫣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淚珠,加上怯懦的聲音而惹人同情。

「醫師,我還沒有結婚生孩子,能為我保留一線生機嗎?」子嫣摀住口後啜泣說道:「我跟男朋友本來打算年底結婚,誰知道卻突然……突然就被診斷出癌症…」

子嫣倏地痛哭失聲,突如其來的壞消息讓她再也撐不住,此刻猶如天崩地裂般,人生似乎瞬間便會嘎然而止。

主治醫師無奈地搖搖頭後解釋道:「我能體會妳的心情,突然宣判妳是癌症而且是第四期,妳一定很震驚。但是現階段,我不建議妳接受凍卵手術。」

「為什麼?」子嫣情緒轉為激動,她睜大眼睛望著主治醫師,「我…我真的很想要生小孩,難道連一絲絲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嗎?」

「首先,妳必須了解,所謂的凍卵必須接受一系列的療程,妳必須先打促進排卵針與破卵針,經由超音波儀器監控,確認何時卵泡成熟適合取卵後,再安排取卵手術,一來一回必須花費不少時間。」主治醫師堅定地望著子嫣,「以妳現在的病情,不適合繼續拖延,必須趕緊接受治療。否則一旦等待妳完成凍卵以後,情況可能會變得難以預料。」

「可是,女孩不是每個月都會排卵,難道我不能只取這顆卵就好嗎?」子嫣異想天開地說道:「就先給我兩個月時間,先取走這兩個月的卵就好。」

主治醫師無奈地搖搖頭,「凍卵療程不是這樣安排,而且妳後續的手術必須摘除掉子宮及卵巢輸卵管。目前國內並不合法,即便妳勉強凍卵,沒有子宮又如何生孩子?」

主治醫師的話讓子嫣臉上一陣青白交替,她並沒有預料到眼前的狀況竟然會這般棘手。

懷孕生子是諸多女孩的夢想,然而驟然而降的癌症診斷,卻讓這個夢想變得遙不可及。圖/unsplash

什麼是凍卵?又是如何進行?是否列入給付呢?

凍卵療程並非一般大眾所想的那般簡單,有人會說:「反正我每個月都會排卵,難道不能算好時間,取走這顆卵就好嗎?」

所謂的凍卵是指透過取卵手術取得卵子,並將卵子冷凍保存等待日後使用,大約需要約莫2到3週的療程時間。醫學上建議凍卵時機在女性34歲以前,因為35歲是女性生育的分水嶺,女性凍卵年齡在34歲能將效益最大化,而且建議至少要取得10-15顆卵子才有更好的機會懷孕。而凍卵的費用約莫8-12萬元,屬於自費品項無法以健保方式給付。

關於女性癌症患者的凍卵議題,目前醫界提倡讓四十歲以下的年經乳癌患者盡早凍卵。因為目前國內相關的療程只補助於不孕症患者,對於癌症患者來說除了癌症治療,其實凍卵的高額花費也是讓他們躊躇不前的原因之一。

而單純凍卵不在健保補助範圍內,但考量年輕癌症患者經過化學治療與放射線治療可能增加不孕風險,有治療前生育保存需求性,醫界希望跟上國際腳步,將醫療性凍卵納入補助項目,並優先規劃補助乳癌患者接受醫療性凍卵。目前國健署婦幼健康組聽見病人的需求,目前規劃將來依照不同癌別與期數,補助對象、時機和流程等細節,等待與相關醫學會和專家討論過後,希望有機會在今年底上路。

然而子嫣的病情複雜,她已是卵巢癌第四期,這階段的治療必須以救命為主,至於生育力保存則不在選項之中。

子嫣聽到化學治療後的手術居然要把子宮與卵巢輸卵管都拿掉,她驚訝地望著主治醫師,情緒久久無法平復。這意味著即便她先行凍卵,將來痊癒以後,依舊無法進行人工生殖而懷孕。

「醫師,我不是只有一邊卵巢有問題嗎?為什麼手術範圍會這麼大?」

主治醫師明白方才的病情解釋,子嫣只擷取到其中一部份,因為她關注在凍卵的議題上而忽略手術內容,於是他又仔細地解釋一次。

「卵巢癌非常容易向外擴散,即便妳目前的影像顯示只有單側卵巢腫瘤,但是淋巴結部分已從骨盆腔到腹部均呈現腫大,這並非好現象。因為腫大表示有轉移的可能。為了要完成完整分期,淋巴結必定要摘除,而鄰近卵巢的子宮與輸卵管更加無法保留。」

主治醫師的話讓子嫣再度痛哭,「我不要這樣,我不能接受為什麼會這樣。」一旁子嫣的母親跟著傷心落淚。

「子嫣,聽醫師的話,先把命保住比較要緊。」

子嫣抬頭望著母親有點怨懟地說道:「媽媽,如果不是妳一直反對,我跟阿祥早在去年結婚,說不定也生了孩子,那麼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子嫣母親面對突如其來的指責有點招架不住,她還未開口反駁,子嫣又繼續說著。

「妳嫌阿祥年紀大我十歲,又嫌他賺錢少,現在好了,誰會預料到我居然會得癌症,阿祥知道以後一定不會要我。」子嫣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沒人要了,還可能會死掉,沒有人要我了。」

子嫣母親抱住她哭著說:「傻孩子,媽媽要妳。妳還有媽媽呀。即便所有人都離開了,妳還有我。」

而子嫣任由母親抱住身體,但見她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她的臉上滿是淚水並夾雜著不甘與無奈。

主治醫師與我先行退出後,讓她們母女先好好獨處。

我望著主治醫師好奇問:「是不是讓心理師來跟子嫣聊一聊?」

「如果子嫣願意的話,我不反對。」主治醫師面帶無奈,「現階段子嫣應該以救命為首要,況且孩子也不一定要自己生才行。」

孩子不用自己生?我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他這句話又是什麼含義。

「如果子嫣挺過眼前這一個難關,依舊能跟男朋友結婚,未來可以去領養孩子。」主治醫師豁達地說道:「癌症治療日新月異,雖然她現在是第四期,但是撐過治療這個關卡,再度過五年的觀察緩解期,依舊有機會能繼續存活下來。」

我點點頭,「也是啦,領養孩子也能體會育兒之樂。」

主治醫師領頭向前走,但還走沒幾步路後又倏地停下腳步轉頭望著我,「不過如果子嫣還是很堅持想要凍卵的話,我們可以幫她會診生殖醫學科的醫師,聽聽專家的意見。或許他們會有不同的看法。」

我點點頭,多方諮詢尋求意見,或許子嫣還是有機會嘗試先行凍卵,即便後續手術必須切除子宮卵巢等相關器官。假設未來代理孕母法條通過審議,她還是有機會能得償所望。

對於癌症病人來說,罹患癌症猶如塌天之禍,而像子嫣這般年輕未婚女性,遇上棘手的生育難題,到底哪種選項才是最好?因為不同癌別、期數不同及年齡考量,而有許多不同變數。我暗自期盼,子嫣與生殖醫學科醫師好好聊聊,依據她的特殊情況,擬訂個別計畫。希望將來子嫣除了治癒疾病之外,還能有手抱孩兒,品味育兒之樂的那日到來。

●專欄「天使巡房」,每月與你有約: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於巨塔中陪伴病患走過人生低潮憂谷重新面對嶄新人生。更多暖心互動內容,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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