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古早碗盤上的獨特風景：手繪椰子山水盤

【碗盤裡裡外外】

文／吳旻育

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台灣在各個不同的時期中，或急或緩地接納了許多來自四面八方的移民，文化風格也因此受到影響，仔細解析，便可從中發現融合及轉化的痕跡。

無獨有偶地，台灣早期的陶瓷產業，也大多受到中國與日本影響。明、清時期，朝代更迭之際，隨著鄭成功勢力，大量的閩南居民遷徙來台，也順勢將中國沿海地區的陶瓷製品、技術與產業帶來台灣，走訪窯場，許多老窯師們說他們的工法、手藝師承自「唐山師」，其所指即為福州、泉州的陶藝師傅。1895年後，台灣進入日治時期，接受了大量日式文化的橫向移植，與生活相關息息相關的陶瓷用品，自然受其影響至深，即便是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人離開台灣，但台灣傳統的手繪碗盤上，也仍多見模仿自日本的圖紋。

然而，即便大部分的紋飾都受到外來文化影響，古早碗盤中仍有一項獨一無二、台灣特有的圖紋，那便是「手繪椰子山水盤」。

事實上，雖然山水風景一直是中國書畫中相當常見且重要的題材，不過比起同時兼顧詩、書、畫三者的「文人畫」，手繪椰子山水盤則是反映市井小民生活的「庶民畫」。

手繪椰子山水盤流行於1950-1960年間，當時正值兩岸情勢最緊張之際，經貿斷絕往來，而使台灣民生用品的內需市場蓬勃熱絡，也將碗盤製造業的發展推至頂峰，當時光鶯歌地區，製作碗盤的窯場即達400多家，在尚未自動化生產的年代裡，碗盤裡的圖紋都是手工繪製，可想而知，成千上百家的窯場不可能都能找到學院出身的繪師，因此當時大部分的手繪碗盤都是出自於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素人之手。

那些年的鶯歌風景，是在路旁人們蹲坐成排，其中男、女、幼童皆有，一人手拿一隻畫筆、掌管一種顏色，流水線作業，每人皆在碗盤上添上一筆，最終繪製成色彩萬千的古早碗盤。遽聞素有「台灣達利」的藝術家王業，曾造訪鶯歌，在看見這樣的分工模式後，便留在當地，一手及夾住四隻畫筆，展現高超的畫工，為窯場作畫，其中王業繪製最多的，便是椰子山水風景盤。

手繪椰子山水盤，最搶眼的主視覺自然是高聳葉茂的椰子樹，大多位於器面左側，偶有置左或置中者，看似隨手畫成的海波、簡筆的鷗鳥與航行的各式船隻，有小舟、帆船，甚至軍艦，其寫意的畫風中彷彿可以看見眾人齊力趕製訂單的筆觸，那是平凡生活中最光輝燦爛的「庶民美學」，也是隨著產業變遷，工業化及自動化生產後，即無法再現的「時代限量版」。

大陸型氣候的中國少有的、溫帶氣候的日本未曾見過的，專屬於副熱帶海島國家的椰子山水畫，便是台灣古早碗盤中最獨特的風景。

●專欄「碗盤裡裡外外」：吳旻育，是詩文集《大人症候群》作者，也是碗盤愛好者，對於餐桌料理、器皿紋樣與燒製工法等等略有研究，與你分享以「美食」與「美器」共振下的美好用餐日常。每月一篇，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