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愛改編】利米／傅培梅的人生番外篇：《五味八珍的歲月》

●專欄「原著愛改編」：利米，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是個不忠貞的原著黨員，對原作有愛、對改編亦不排斥的女孩。本專欄旨在介紹由原著文本改編的影劇作品，沒有太嚴肅的分析（畢竟我除了不忠貞外，更是不怎麼專業），只有個人心得的分享，期待提供讀者閱聽新視角。每月刊出2篇，敬請期待。

文／利米

小說家大江健三郎曾說：「在這世界上，我首先得是一個負責的父親，然後才是一個作家。」這句話，是我看完傅培梅的自傳後，腦中第一個冒出的想法。

《五味八珍的歲月》一書，是烹飪家傅培梅的回憶錄。五味是酸鹹苦辣甜的過往，八珍則是萬里行蹤的獲得，她和兒媳慧懿合作，將一生大小事寫成十八個篇章，有滋味複雜的跌宕，亦有起落後的感悟。必須承認，正式閱讀前，我對傅培梅的印象仍停留在「那個電視上教做菜的阿姨」，直到翻完這本書，才真正見識到這位「阿姨」的實力：

她核發的「中國烹飪班結業證書」，是台灣廚師證照考試的雛形。她多次受邀至國外示範教學、擔任顧問，足跡遍布日美歐東南亞各國甚至澳洲和南非，是官方認證的美食外交家。除此之外，她曾協助華航空廚改良飛機餐，亦受政府委託將滯銷食材入菜帶動買氣，後來更跨足食品加工業，如今市面上加熱即食的調理包、以及廣為人知的「滿漢大餐珍味牛肉麵」，也都是她參與研製出來的（尤其後者，我真心覺得太酷了，畢竟有多少母親不讓小孩吃泡麵，她卻致力讓泡麵變得更好吃）……

可即便履歷亮眼，傅培梅此生最看重的兩個身分，依然是妻子，與母親。

事實上，傅培梅學料理的初衷，僅是為了滿足丈夫挑剔的嘴，即使後來已小有所成，也是直等到孩子都上學後，才正式開設烹飪班。在她心中，為了所愛之人讓步自我，彷彿是理所當然的反射動作，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愛她的丈夫、愛她的孩子，至於令人眼熱的名利，在家庭面前都是身外物──我不會特別歌頌、或貶抑她的價值取向，但這樣的選擇，放在當代脈絡下無疑有著她的獨特。

只可惜，以上我所提到的亮點，翻拍後的《五味八珍的歲月》，都!沒!有!呈現出來（必須憤慨的使用多個驚嘆號）──六集的電視劇，硬是杜撰出一個不存在的「林春」，導致我看完後，覺得自己看的並非原著改編，而是一部平行時空的番外篇。

著實不明白，傅培梅的身世，本身已足夠戲劇性：滿州國時期出生的大連人，成長於日本政權之下，中學時因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想方設法到北京當流亡學生，吃了不少苦後又因政局變化，輾轉來到台灣與父兄同住。此外，她曾因子宮外孕被迫失去生育能力，又不慎因醫護人員失誤喝入消毒水導致聲帶受損，甚至動了全台第一起「心包膜鈣化症」手術──哪怕不提烹飪界的成就，光是大時代、光是她個人，便有諸多素材值得開發，我不懂編劇為何要捨近求遠，另闢一條全然虛構的劇情線，非但擠壓到傅培梅的生命史，更讓觀眾誤以為那是她的「真實」人生？

傅爸爸對傅培梅的重要性，在劇中消失了；大男人主義又毒舌的程紹慶，在劇中被嚴重美化了。同時，傅培梅初期摸索的孤軍奮戰，幸運獲得林春的支持（但她是虛構的），開班前一個人四處張貼招生廣告的努力，被劇中好友主動牽線所取代（但這也是虛構的），至於上升期的煎熬、挑戰和犧牲，則顧及林春這條故事線，直接放棄不寫──到最後，唯一忠實還原的，似乎只有書中的一道道食譜。

這樣的改編，老實說，我覺得是對當事人的不尊重。

而就算放棄原著改編的標準，單就劇情精采度而言，林春的存在，依然是個大扣分的設定。無論是五零年代的幫傭林春與太太傅培梅，或是二十一世紀的阿嬤林春與孫兒王傳寶，兩條故事線都各自有更分散的支線：少女林春有一個弱智哥哥、一個地下共產黨初戀、一個國民政府逃兵兼最後老公（還有一個省籍衝突的大環境），老年林春有一家經營不善的餐廳、一個企圖侵吞房產的孫兒、一個不慎撞到她的迷茫大小姐（還有一個地下錢莊的討債外力）──諸如此類的瑣碎繁雜，不僅情節進展得混亂，也陷入「什麼都想講、卻什麼都沒講好」的尷尬。

更何況，這些故事，都跟傅培梅本人無關。

從頭到尾，我就像看著一塊神戶牛被做成速食店漢堡，能果腹，但也就只是能果腹。我真的不懂，若最開始就打算做漢堡，為何不乾脆選擇別的牛？這種作法不僅暴殄天物，更讓觀眾將漢堡跟神戶牛劃上等號，甚至誤以為它就是神戶牛的美味上限。

但這也是我猶豫半晌，仍決定寫這部劇的原因。我希望大家知道，即使被做成了漢堡，神戶牛依然是神戶牛。因此，若有人想好好認識傅培梅此人、認識她層次豐富的一生，在此，鄭重推薦《五味八珍的歲月》──這本書。

至於那部植劇場的翻拍作呢？我想，劇荒時拿出來墊墊肚子，基本的營養價值還是有的。

但，建議當成番外篇看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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