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寫作課》：給所有文字工作者與獨立創作者的力量之作

才華不夠怎麼辦？

文／陳雪

不管追求什麼夢想，想要從事什麼專業，每個人都想出類拔萃，成為最好的，希望自己就是那個天選之人，光靠祖師爺賞飯就吃不完。

我寫作至今，認識過很多天才，他們擁有各種驚人的天賦，都讓我自嘆不如，我年少時也有些小小天分，寫作或許不是我最擅長的，我只是特別喜愛寫作，並且在過程裡可以繼續努力，就這樣一路走下來。

有人問我，如果看到朋友或學生很愛寫，但怎麼寫都寫不好，看起來應該是才華有限，要不要勸他改行？免得他走冤枉路。也有學生問我，老師，我真的適合寫作嗎？我才華足夠嗎？會不會最後怎麼努力也突破不了極限？ 第一個問題，我的建議是，不要阻止一個人去做他熱愛的事，但寫得不夠好的部分可以給予他客觀的意見，不用勉強褒獎，也不要刻意阻止。因為，什麼是冤枉路、怎樣的人生才不會白費功夫，這又是誰說了算數呢？說不定有些人就是開竅晚，大器晚成。

我自己年輕時就曾被好友勸說不要再寫作，她說我不是這塊料，不忍心看我將來吃苦。因為是很信任的朋友，讓我心裡非常難過，可是我沒聽她的話放棄，因為我真心熱愛，無法輕易放棄。如果我不是那麼固執，如果我更脆弱一點，或許我就真的放棄了，也沒有今時今日的陳雪。

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有沒有天分，能不能突破？這些問題是要真正去寫去做了才知道的，想寫的人你無法阻止他不寫。選擇放棄的人，你也無法勉強他去寫。這條路適合誰？我覺得就適合心甘情願，義無反顧，不寫不行的人。

倘若努力了很久，沒有成名，也沒有暢銷，想改行也沒關係，你可以問自己夠了嗎？為這件事所做的，可以不後悔嗎？在這段時間裡，你付出的都是自願的。你為你的夢想真實地努力過了，那段時光可能慘澹，但卻也是輝煌的，因為你盡力了，人的一生裡有多少時間可以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呢？那樣的時光即使沒有兌換成現實的名利，也會留下珍貴的作品。

但凡是關於創作，不肯付出也就不會有真實的收穫，寫作最公平的地方是，一個人就算擁有最多的人脈跟資源，卻也是要靠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寫，才能寫出作品，即便你已經名滿天下，獲獎無數，每一次開始寫一本書，卻依然是全新的開始，過去的成就無法保證你下一本書的品質。人人都一樣，都是從第一個字開始寫，直到最後一個字完成，這漫長的過程中，寫作者可以依靠的，只有他自己。每個人都可能面對才華不夠、信心不足，甚至自信崩潰的時刻，唯有鍥而不捨的努力，唯有克服了那些寫不好與不能寫的困難，才能夠完成。

我年輕時沒想那麼多，一路傻傻寫下去，卻也走出一條可行的路。我寫了三十幾年，要說這三十年都是靠才華支撐下去嗎？一定不是的，我依靠的是我對寫作的信任，我相信寫作是一步一腳印的事，我也相信日積月累的書寫，才能將自己的才能最大程度的實現。寫小說需要的不只是才華，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傻勁。

我覺得我的才華只要足夠我每天可以坐下來，專心寫一千字，就行了。我的才華只要讓我在沒有得獎時，能夠去理解文學本來就不是競賽，獎項不能決定一切，我還是可以安心寫自己的作品，就夠了。

我有才華嗎？應該是有，但足夠嗎？要看你想要用這份才華做什麼。

我覺得對於自己選擇、熱愛的事物可以用心鑽研，願意日復一日去努力實現，就是一種極為獨特的才華。在困頓時，能夠判斷自己的行為具有價值，並且願意熬過困頓，這種心理素質也是才華。

我認為真正的才華不是讓你可以輕鬆寫意，變得比別人更優秀，而是讓你可以克服困難，走別人不能走的路，吃別人無法吃的苦。你耐得住寂寞，扛得住失落，承受得了挫折，因此你可以比別人走更遠，這種才華最珍貴。

我很早就有覺悟，別人揮筆寫就的，我需要反覆磨練，別人輕易領悟的，我有可能需要繞遠路才想得通。但是感謝上天，文學這條路，並不急功近利，也無法一次收成，它是這樣一條漫漫長路，一次成功不算成功，一次失敗也不代表失敗，它實在有太多種可能，於是我們有各種歧路可行，每個人都有機會找到自己的路徑，創造出一個新世界。

珍惜天賦，但不要依靠天賦，愛惜才華，但不用盡信才華。寫或不寫，繼續還是放棄，聆聽你自己的心，做出讓自己不後悔的選擇。選擇了，就好好去實踐它，那麼到最後，即使結果不能盡如人意，也要珍視自己的努力，因為那是你的人生，只有你可以定義它真正的價值。努力過的每一刻，寫出的每個字，都是你最珍貴的記憶與資產，那些都真貴如金，不會白費。

●本文摘選自圓神出版之《寫作課：陳雪給創作者的12道心法》。